编者按

周叔昭（1909-1996），出生于安徽东至。父亲是数学家周达，叔叔是藏书家周叔弢，丈夫是同为燕京大学社会学系毕业的严景珊（《一个北平惯窃之自传的研究》作者）。周叔昭于1933年自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硕士毕业。抗战期间，严景珊、周叔昭夫妇在贵州任职。抗战胜利后，周叔昭随丈夫到台湾任职并定居。

周叔昭对犯罪社会学、家庭社会学有着浓厚兴趣。1930-1943年间，她在《北晨：评论之部》、《社会问题》、《社会学界》、《妇女工作》、《监狱杂志》等报刊上发表了多篇书评和研究文章，如《家庭问题的调查：与潘光旦先生的调查比较（附表）》、《从洞察论到统计方法的得失》、《美国四十六州假释法律的分析》等。周叔昭在文学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可居室藏周叔弢致周一良函》中称：“叔昭女士一生主攻社会学，兴趣却在文学，小说、随笔、诗歌均有涉猎，还翻译过不少外国文学作品。尤其是「涉及孩子」的小说。”在《吴宓日记》中，也留有周叔昭与吴宓之间的诗歌唱和。

 

图为周一良写信给周绍良，告知周叔昭定居台湾的地址。图片来源：《周绍良友朋书札》（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

 

《北平诱拐的研究》是周叔昭的硕士学位论文，指导老师为杨开道先生。据文中自述，当时正在燕大讲学的派克教授也给予了作者诸多指导。

关于《北平诱拐的研究》，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作者选取了北平的诱拐犯罪作为研究对象，在对诱拐和贩卖人口这一犯罪行为的社会学研究上，周叔昭可谓开其先端；第二，该研究采取个案研究的方法，更希望借此做深一层的犯罪研究，探寻造成诱拐犯罪的社会原因；第三，附录收录了详细的犯人自传、自述以及其他犯罪个案，还有当时的犯罪行话等，为后续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任思梅（Johanna S. Ransmeier）所著Sold People: Traffickers and Family Life in North Chin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7）的第八章，便大量地使用了其中的资料。

文章开门见山地提出，社会学研究的“诱拐”与法律规定的“诱拐”不完全相同，社会学研究应当将诱拐视为一个社会过程，探查诱拐的具体过程与原因，而非简单地做判断。据此，研究将诱拐分为诱拐的种类、被诱人、诱拐人、诱拐的技术和诱拐的过程五个方面，使用了大量的个案与访谈，对上述方面进行了分类和讨论。特别重视对诱拐案件中的“人”和“事”进行细致描述，真正做到了探寻诱拐犯罪中人之行为背后的社会原因。这些，最终都指向对于社会整体的理解。

文章在结论中指出：“诱拐的发生不是偶然的，由社会学眼光来看，诱拐有它的功用，或存在的理由。在诱拐发生的社会中，有使它生存的因子。诱拐是现存社会制度、民仪、罪恶的副产。北平的贫穷、中国的娼妓制度、买卖式的婚姻制度、婢制、妾制、童养媳制等是诱拐的求供的原动力：此原动力能使诱拐得以发生，使诱拐人乘机而起。”在此基础上，作者认为要真正解决诱拐问题，除了依靠法律与警察等力量，还需仰仗“民生问题的彻底解决、妇女生活的解放、妇女教育的提倡、娼妓问题的解决、婚姻制度之改造、新民仪民风的建立”。

由于文章较长，在此选取登载《弁言》、《第一章 绪论》、《第二章 诱拐的种类》、《第七章 结论》和附录之六《行话汇集》，以飨读者。

 

《北平诱拐的研究》论文扉页。

 

北平诱拐的研究

周叔昭

 

目录

弁言

第一章 绪论

第二章 诱拐的种类

第三章被诱人

第四章诱拐人——个人及群体

第五章诱拐的技术

第六章诱拐的过程

第七章 结论

附录

 

弁言

作者自十九年冬做北平女犯的调查，便深感诱拐罪之复杂有趣，又因受芝加哥社会学派的影响，时常感到个案的研究在国内社会学界上有提倡的必要；于是我便决意用个案方法来分析北平的诱拐，一方面予个案研究以尝试的机会，一方面借重个案方法做深一层的犯罪研究，希望能在国内社会学界起始一种新的工作。

此种计划经许仕廉、杨开道二教授赞助后，在二十年冬得以积极实行，（其实附录一的材料在十九年冬已着手搜集）。是年冬我在杨开道先生的指导之下，一方面做深入的实际调查，一方面搜集其他辅助材料。谁都知道，在目前国内做这样实际调查是如何的困难，个人时间能力的限制尤其是余事，足供参考的统计，犯人的记录，以及相类的书籍差不多完全没有；一切必需材料，都得自己搜集，一切调查的技术都得自己在试验中去体会。

我以个人有限的经验和时间，起始这样一桩困难的工作，其中所碰见的钉子是无法枚举的。幸时得许仕廉、杨开道二教授同情的勉励，以及杨先生的精心指导，增加了我不少进行的勇气和实力。

二十一年冬美国社会学巨子派克教授R.E. Park由美来燕京大学讲学，我当时正居住城中，集中精力于实际调查，但每星期必回燕大一次，常将调查的困难及经验预先记录下来以请教于派克教授。经过一次长谈后，派克教授对于我正在进行的工作，表示了很浓厚的兴趣，此后常不惮繁琐，时刻给我指导。

 

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1864-1944）。图片来源：Wikipedia。

 

有时我和这位老年学者谈我的幼稚的经验及心得时，他也会用极注意的态度倾听我的叙述，有时我们的谈话，继续二三小时之久，而派克教授仍毫无厌倦之意，他那醇厚的学者之风是我永久不能遗忘的。由许多次的深谈中，我获得不少的分析材料的线索，研究问题的方针；我所以能对于纷乱的材料有一种比较清楚的认识者，大半是派克教授之所赐。

令春我起始将所搜集之材料做一系统的组织及分类，但因为研究对象的复杂，曾感到极度的困难，幸得杨开道教授之频频的帮助及指正，经过几次的修改——诱拐过程一章曾修改过四次之多——才可写成现在一书。

【此书中各种生硬名辞为读者所不易解者，可在“行话汇集”中（附录六）按第一字之笔画寻找解释】

二十二年五月十六日

著者识

 

第一章 绪论

第一节 研究的范围及旨趣

在北平社会中，诱拐是什么样的一种社会罪恶？它本身是什么？它在一般社会生活中占的是怎样地位？它如何发生，如何存在？它与其他社会罪恶的关系是什么？它的罪恶何在？功用何在？被诱拐人是些什么人？她们的家庭如何？诱拐人是如何的人？在诱拐过程中，他们占的是什么地位？这是我们所要研究的。

诱拐整个的研究与诱拐的特点有密切关系。但是，诱拐的研究并不止于说明诱拐特点，而在乎阐明诱拐如何发生，及其特质与其他社会现象的关系。诱拐既是一个社会过程，它的发生亦非偶然，必有其存在之因果事实；在科学的研究中，我们必不可有法律的绝对的“是非”眼光，而应采用旁观态度。所谓侵害者与被侵害者之判别绝不可由法律的绝对眼光去看，诱拐进一步的研究，有时使我们对于此“侵害”二字发生怀疑，并非侵害事实不存在，而是因诱拐发生因果事实过程阐明后，此侵害与被侵害之判别变为平淡及自然的社会事实。

诱拐的研究分作五方面：（一）诱拐的种类，（二）被诱人，（三）诱拐人，（四）诱拐的技术，（五）诱拐的过程。

诱拐种类是诱拐横面的解剖，其目的有二：（一）使读者对于北平的诱拐质的方面，得一鸟瞰，（二）用分类方法，求出一普通诱拐模型，并阐明何者是殊例，何者是常例，（三）用分类的方法，以发现诱拐的普通特点。（第二章）

被诱人的研究，分作下列各面：（一）性别，年龄，婚姻，家庭，居住地等分析；（二）被诱人的问题；（三）受诱离家时之被诱人的态度及心理；（四）离家后遭遇；（五）出售后之新的调适及新的失调。（第三章）

诱拐人的研究分作两方面：（一）将被诱拐人当作一种团体看，研究他们的职业阶级，例如：分工，合作，社会生活，语言，犯罪群体；（二）以诱拐人作一个别人格看，研究他的性别，婚姻，年龄，职业，居住地，家庭，职业犯的模型，个人的历史等等。（第四章）

诱拐技术的研究，可作步骤的看法，即分工和合作的看法。由步骤去分析，我们研究：（一）诱出的方法，借词，性质，（二）在过渡期间的困难和技术；（三）脱货的方法。由分工合作的眼光去看，我们研究参加诱拐的各种人物，和他们的功用，职守，在每一时期的特殊地位，与人，地，时的关系。由客体去看，我们研究，对付被诱人之技术，对付被诱人家人之技术，对付警察探访及购主之技术。（第五章）

诱拐过程的研究，（第六章）是诱拐社会过程动的研究。诱拐过程由三种因子构成：（一）被诱人，（二）诱拐人，（三）及诱拐的技术。此三因子分别的研究，是诱拐的三大方面，互相合并在因果关系的动力的过程中，便是诱拐过程的探讨。

在诱拐过程的过程中，我们所要研究的焦点，是诱拐人，被诱人，诱拐技术在诱拐过程中的特殊关系，怎样互相关联，而构成所谓诱拐的过程。被诱人对于诱拐过程的发生有怎样的关系？诱拐人在诱拐过程中占的是怎样的地位？诱拐的技术在诱拐过程中，是怎样的一种过程？这三种因子，对于诱拐的发生各有其特殊的关系，这是研究诱拐过程所必须注意的中心问题。

诱拐的过程可以分作下列自然步骤去研究：（一）诱拐人的失调及思动的趋向；（二）剥削者踏入，从中渔利，诱拐技术的施用，失调者上钩；（三）被拐离家，诱拐人的手腕，被诱人的生活；（四）最后出售；（五）诱拐人工作完成，被诱人出路及新问题。诱拐过程附带研究是诱拐成败的研究。

总之，诱拐的研究分作诱拐本身的研究，及诱拐人与被诱人的研究。

但是诱拐的研究，与诱拐人及被诱人的研究，并非完全判别的两回事，而是互相关联的。诱拐过程中不能不研究诱拐人及被诱人，在诱拐过程中所占的地位。被诱人的研究中，亦不能不研究诱拐，及诱拐在诱拐人生活中所占的地位。

但是诱拐研究中的诱拐人及被诱人，不能将他们作为一个人格或一个团体人格看，而是将他们当作诱拐发生及完成过程中的各样角色。诱拐过程中的诱拐人及被诱拐人的研究，是他们职守及地位的研究。

诱拐人及被诱人研究中所提到的诱拐，不是诱拐本身的研究，而是诱拐人及被诱人，个人失调及堕落或群体行为的研究。两方面的研究是一种研究的两种看法，因为观点不同，所以有不能并论的原因。前者以“事”为主体，后者以“人”为主体。

研究诱拐，同时也是研究诱拐在一般社会现象所占的地位，与其他社会罪恶，文化，及民仪的关系，诱拐各方面的研究，可以间接使我们得到一些北平及中国社会的认识。

第二节 研究的材料及方法

这个研究所根据的材料可以分作两种：（一）原有的材料，如监犯身份簿及报纸个案；（二）个人由实际调查所搜集的个案。这两种材料各有其特点，缺憾和用途，当分别述之。

监犯身份簿所供给的材料（监犯身份簿原样见附录一）多半偏于诱拐的过程，关于诱拐人的身世，家庭，社会经济状况一方面的材料，则付之阙如，因个案记录方法在中国各监狱还未开始，各法院及监狱行政还未雇佣社会调查员，以调查犯人身世；至于心理分析，精神病学研究，尤其谈不到。在中国如果单靠各种公文式的记录做些个案研究，也就等于缘木求鱼。

监狱身份簿除了供给案情的简略材料外，对于被诱人的地位及问题绝少提及，此外又有一种缺点，就是夸大诱拐人的罪恶，由研究的眼光去看，实在是一种遗憾。著者搜集此种材料百份。

报纸材料来源是北平《世界日报》、北平《晨报》，及北平《益世报》，以及《世界日报》为最大来源。因为《世界日报》自民国十六年下半年以后，有一种所谓法院旁听记，载在“世界琐闻栏”中，所记的比较他报详细，并且比较准确。著者搜集报纸个案二百五十份，经过一番挑选后，比较请折可用的尚剩有二百份。

《北平世界日报》书影。图片来源：书悦古籍。

 

搜集此种材料的目的有二：一为个案的引用，将报纸所载的，用描写方法引用；一为统计，用表格分析报纸内容，以为制造表格及图表的用途。（表格见附录七。）报纸材料所供给的也只限于普通材料，与监狱材料相似，关于诱拐人的地位，身世等记载的很少；表格中所列的各项如职业、收入、家庭，在报纸个案中亦少有无遗漏的完备的记录。

但有一点稍为差强人意的，就是此种材料对于被诱人的状况，个人和家庭，常有比较清晰的记述。此种材料所犯的共同毛病——与一般社会新闻一样——就是夸大的主观的口气和动听的形容词。著者对于此种材料，根本没有希望过奢，只不过希望在二百个案分析中得到些简略的认识，以作将来深刻研究的准备，所求于身份簿的也限于此。

个人所搜集的材料，是著者三年来亲到监狱里调查各监犯的结果，是比较最重要的材料，包括：（一）诱拐人的自述；（二）关于诱拐本身及技术的谈话；（三）各监犯关于同行的谈话。各人犯谈自己犯罪经验以拐犯最讳莫如深。著者历年来所调查的虽不下百人。但自己承认犯罪而坦然自述的不过二十余人。

著者在三年中费去许多时间与方法，总算搜集了一个比较完美的自述，及六七个较简略的生平。调查的方法乃是采用自然谈话的方法，使犯人在不知不觉将真话吐出，有时是无关宏旨的闲言，有时是活泼诙谐的谈笑，是在这样无拘无束自然的叙谈中，著者搜集了她认为最宝贵的材料。著者利用物质的帮助，同情的态度，以博得人犯的好感；这是唯一接近他们的方法，不然则到处荆棘，无从下手。“附录一”自述者的主人翁，现已承认著者是她的好友。

至于谈话的技术，联络感情的方法，乃是依照时间，地点，临时话锋而转移，总之，见景生情，迎合犯人心理。著者调查时所遵守的唯一定律就是：不强问，不持骄矜的态度，不使被问人不安；有时并顺着她的话锋，与她们表同情，使她们在相当自满中供述一切。从许多零碎的谈中，著者得到她们的生平。遇见讳莫如深的犯人，著者亦不强问，只略微探听他犯罪时家庭，经济状况，及被诱人的生世。

除了诱拐人的生平，由监犯调查还可以得到一种补助的报告，就是关于诱拐的技术及特性。因为不涉及个人道德问题，对于此类的谈话被调查人所表现的忌讳较少，有时为表现自己经验，反会自动地给调查者许多指示。著者搜集和比较各犯人的经验谈，再用监犯报纸个案证明，便可以得到比较准确清晰的认识。

此种谈话，虽然不是一种材料，但是基于个人经验而来的；没有隔靴搔痒的毛病，可以启发人的思想，指示许多搜集材料的暗示，使著者知道何者重要，何者应注意。其外，监犯对于同行的犯罪事业的闲谈，也是身世补充的材料。著者常由甲犯探听乙犯的事，以证明或否证后者所说，有时与同案二人以上的犯人谈话，以求得到一个准确的个案。

求准确的方法有二：（一）即上述利用各犯人的谈话，由乙探听甲事，向甲询问乙事，则谎语自易辨别；（二）在相距较远的两个时期，与犯人谈论他平生的一个特殊事件，如二次所说有出入处，则破绽自露，如二次或三四次所说完全相同，著者对照他的内容，才认为准确。个人所调查的各项材料，必经过此种对照过程才认为合用。

与各犯谈话，在旁观方面，得到关于诱拐的知识，在主观方面，得知诱拐人的人生观和态度。唯有一点著者认为遗憾的，就是犯人为自宥态度所支使，对于诱拐黑暗方面很少提到。如果身份簿记录，对于被诱人的痛苦和问题过于忽略，犯人的谈话，对于被诱人的痛苦不免有过分的形容。当然，自饰和自宥，是人之常情，犯人夸张被诱人痛苦，正所以掩盖自己的罪恶。最要紧的就是：调查人必须能了解这一种心理。

然后，对于各种材料，自然有较为旁观的估价，而不为他们所蒙蔽。发表材料，用的是复例法，但补助以普通统计材料。统计所以表现和指示大概的趋势，指示出诱拐共同的特点，数量及分配，并指示出何种事实是常态，何种是殊例，虽然较为肤浅，但包罗颇广，使人对于北平诱拐可以一目了然。

个案引用及分析乃是用深入的方法作个别的研究与探讨。凡一种特殊问题，或比较深刻的理论，非统计所能代表的，则用个案引证。统计所以普及，顾到问题全体，所以使复杂事实明显化，不是深刻的；如果没有个案分析，则未免肤浅，有时且会使因果相关的事实，深刻的概念在数目字中失掉它们的意义。个案法所以深入，所以个别化，所以征信，但容易失之过偏，如果没有统计补充，则常态和变态无由判别虽能将问题各方面讨论详尽无遗，但散漫没有统系，问题各部分研究反与问题本身失去联络，轻重因子受同样的分析，反失去研究本旨了。

在本研究中，著者以个案分析为主，以统计材料，补其不足，所以截长补短，力求科学化。

第三节 诱拐的意义

诱拐是北平社会罪恶或犯罪的一种，在法律上有“和诱”，“略诱”，“妨害家庭”，和“妨害自由”等名称，在下层社会上有所谓“渣子行”，“老架团”，“吃腥饭”等名称，普通称之为“买卖人口”，“贩卖人口”，或“拐带”。

诱拐的意义有两个，一个是法律上的诱拐，一个是事实上的诱拐。法律为定刑的便利，对于各种罪名故予以一种定义与范围。其实社会事实千变万化，复杂异常，更非法律所能包括无遗。诱拐的研究不只是法律上的“和诱”与“略诱”的研究，而是一种自然事实的探讨，诱拐研究的出发点是社会学的旨趣，不为狭义法律定义所拘束。

按照现行法律的规定，诱拐罪分论于两章中，在第十六章之妨害婚姻与家庭罪中，及第二十五章之妨害自由罪中。所以分论的因为在妨害婚姻与家庭罪中享有亲权之人，监护人及保佐人全为被侵害者，而在妨害自由罪中被侵害者只为本人。复次在前章中所谓和诱与略诱其客体为未满二十岁的男女，在后章中被侵害的客体为已满二十岁的妇女。

法律对于诱拐按其主体，客体，方法，目的而区别为数种。以主体而分，则有非享有亲权之人，保佐人，监护人的诱拐，及享有亲权人监护人亦可构成的罪名，不过名称各异，前者为妨害家庭，后者是妨害自由。以诱拐之客体而分，则有诱拐未满二十岁的男女，及无年龄限制的妇女。以目的而分类的，则有单纯的诱拐和加重的诱拐，加重的诱拐，乃是以奸淫结婚营利或猥亵为目的之诱拐。按诱拐的方法而分则有略诱，和诱之分，略诱者以胁迫诈术以诱拐，和诱者诱而得其同意。和诱的客体为未满二十岁男女，而单纯略诱的客体亦然。但是加重略诱的客体则为无年龄限制的妇女。其外又有特种的略诱罪，如移送被诱人出民国领域外的罪，以及收藏被诱人之罪。

法律对于诱拐的定义及解释，是仅限于阐明何者是犯罪，何者不是犯罪，何者罪重，何者罪轻。法律将诱拐，看作个人违法行为，其对于诱拐的讨论，即以此为中心。所以按目的而将诱拐分为单纯与加重，作为判刑的标准。其实任何行为必有目的。将妇女儿童由家中引诱出，岂非一种目的所支使的行为，有时为奸淫，有时为谋利。所异者，犯案时情形不同，有时在目的已遂，有时在目的未成，有时阴谋已露，有时阴谋未泄。法院所判决的“营利略诱”，和“单纯略诱”，或“意图营利略诱”，在根本上并没有分别，不过三者犯案情形不同，如一个拐案在第一阶段，刚将被诱人引出，其目的尚未明了时，即破案，在法院判决书便是单纯的“略诱”。

此种分类极易使人迷失，其实，牵强处未免忽视许多要紧的社会事实，及复杂的人性。如按照法律的分类来研究所谓单纯与加重，必为其所蒙蔽而不克达到诱拐意义的切实了解。为发现社会过程的真相，我们必须暂时摒绝法律名词，用社会学的眼光，讨论我们所认识的诱拐。社会学的诱拐定义将顾到诱拐人，被诱人及诱拐过程三面。

在一个社会过程中，某份子为谋本身的利益，运用手段，使妇女儿童脱离他们原有的状态，而侵害他们本人，或其家人，监护人，享有亲权人，是为诱拐。所以将成年男子不列入被诱拐客体中的，因为在事实上，成年男子被上述的方法所拐的绝少，纵有，其性质与妇女儿童之被拐迥异，所以不列入研究的范围。

所谓诱拐，必具下列特征：（一）用手段达到目的，凡用迷魂药，邪术使人昏迷而拐的不是这里所谓的诱拐。（二）使妇女儿童脱离他们原来状况。（三）目的在谋拐人者本身的利益。（四）侵害被诱人，或其家人监护人，享有亲权之人。具此四项条件，不论其主体为何人，不问被诱人与拐人者之关系如何，不问其目的如何，不问其方法如何，皆是诱拐。

例如：以找佣工为借词诱骗妇女离家，结果将她售出为娼，得银若干，是为诱拐。因为：（一）以找职业诱骗妇女，符合第一条件；（二）使她离家，符合第二条件；（三）售入娼寮得银若干，符合第三条件；（四）本人及家人皆受侵害，符合第四条件。此利益观念乃是从拐人的动机而设想，与被诱人被拐后之结果并无关系。童养媳在家受婆母的虐待，拐子乃设法引诱她，令她投奔自己，控说替她找主，结果将她带到外省，售入“直门”，被诱人或因此而得救，但是诱拐人将她售在外省，得了数百元身价，初未想到被诱人的利益。

凡父母为子女择配，使她脱离其原有状态，虽未得她同意，但如为女子终身利益着想，且又光明正大未施用诱骗手段，当非诱拐。反之，如果一个素有不良嗜好的穷光棍，乘他妻子外出，将他女儿交与人贩子得金若干，则为诱拐，因在这个例中，为父的已将女儿利益置于不顾，母及女同是受侵害者。父母夫婿逼妻或女为私娼非诱拐，因在此情形下，前者虽将后者利益置之不顾，但父母与女，夫与妻的关系仍旧存在，自非“使其脱离原来状态”，娼非新地位，不过是一种新职业。

下面是一个普通的诱拐个案：

张奎先，住西直门外骆驼村，是村中有身份的绅士。张妻生了五子皆已娶妻，第五子德兴，年十九，素不务正业，喜欢嫖赌。张某因五子不受管束，遂将他夫妇逐出。德兴被逐后遂与妻吕氏另立门户，将父亲分给他的财产不久即花尽。十四年冬张某衣食皆无，乃以拉洋车度日。每日所得亦不够养家。吕氏无法遂托院邻永安妻子给谋一佣工。永安妻子又转托高王氏。

过了些日子，高王氏到张家，说已在东城代觅妥了一事，每月工金二元五角。次日张某即令吕氏随同高王氏并永安妻子到东城上工。后来高王氏又给张某带回二元五角，说是第一个月的工资。张某当然深信不疑。过了几个月，张忽然收到妻子由三河县来信，上面说高王氏永安等伪称代谋事，将她拐到三河县梁王氏家中，又由梁王氏将伊卖与人贩子王七，得了身价百元，王七拟将伊带至辽宁变卖，因火车不通，未行，望收信后速来见面。张某收信后知上院邻的当，便到西郊控告永安一干人。（报纸个案二。）

第二章 诱拐的种类

第一节 总论

由深刻的眼光去看，每一诱拐个案是一个种类。在事实上，绝没有同样的诱拐。但科学着重模型多于个例，着重分类多于例举。惟有在分类后，才能看出研究对象的特异处，此分类之所以为必需。

诱拐是一个社会事实。社会事实，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诱拐亦然。如将诱拐过程中之各因子，综错合并，则诱拐的种类，将不胜其繁琐，反失去分类本旨。现为便利计，暂按诱拐构成中，几个重要因子，将各诱拐个案，做一递进的分类。分类的目的有二：（一）使读者对于北平诱拐质的方面，得一鸟瞰；（二）所以求出诱拐之普通模型，并指示出诱拐的特点。

分类所根据的因子，按照其重要的程度，可分为下列各种。

（一）拐的对象

      （甲）女子

      （乙）男童

（二）拐的方法

      （甲）用诱骗

      （乙）用强力，胁迫

（三）拐的主体

      （甲）非家人、享有亲权人、监护人

      （乙）家人、享有亲权人、监护人

（四）拐的目的

      （甲）主要目的在营利

      （乙）主要目的在奸宿

      （丙）奸宿及营利合并

      （丁）其他特殊目的

（五）被诱人被诱时状况

      （甲）在原有状况中为人所拐

      （乙）已脱离原有状况后为人所拐

按照上列几个因子，将诱拐做一递进分类，我们可以得到下面一个图表

 

拐的分类。

 

诱拐分类所根据的因子，与整个诱拐内容，有密切关系。各种诱拐的特点，及其相互区别，可以由几种方面去分析：（一）由诱拐人方面，看诱人在诱拐过程中，自觉操纵及动机；（二）由被诱人方面，看被诱人被拐时的社会地位；（三）由二者关系看被诱人受剥削的情形，及二者相互态度；（四）由诱拐发生的一切情形，看诱拐人及被诱人，各占的地位。

第一级分类，是按照诱拐的对象而分。在三百诱拐个案中，单独拐男童的，只有一个。可见普通所谓诱拐，多半指女子而言。在实际上，拐男童的极为罕见。此种现象并不难解释。如将诱拐视为个人有目的之行为，诱拐的动机，不外营利与奸宿。女子可以供性欲的满足，可以售为妻妾妓婢以营利，男子用途较少，因此被诱的也较少。报纸个案一二五中（附录四B，第四七），诱拐人连诱拐男童以猥亵，可算是罕见的诱拐个例。关于诱拐男童个案的特质，及其在一般诱拐案中的地位，在下一章中，将有较详细的讨论。为避免重复计，下面将从第二级起，逐次分析、讨论、比较各种诱拐模型。

第二节 两种拐女子的模型

按照诱拐的方法而分，我们可以得到二种截然不同的诱拐：（一）用诱骗而拐；（二）用强力胁迫而拐。拐的最大特点在于诱骗的方法，强诱是极边际的拐案。在299个拐女子的个案中，强拐案只有8个，或全数2.76%。所谓用手段使脱离原有状况者，与诱骗二字较为符合。以此名辞形容强拐，则未免牵强。在诱拐过程中，诱拐人并非绝对不用强力的，但多半在女子离家后，失去保障时。用强力而拐妇女的，极为罕有。以对于一般诱拐的认识，来分析此种拐案，名之为“半诱拐”或“假诱拐”，亦不为过。

但这里所谓的强拐案，并非虏人勒赎。在强拐案中，诱拐人多半用胁迫，使被诱人畏惧偕走，少有挟之而走的。复次，强拐案的目的，仍不外奸宿，或变卖盈利，此所以强拐与一般拐案，仍有相似处。在强拐案中，诱拐人单纯用强力挟人而走的较少，兼用诱骗及胁迫，使人同走的，较多。在报纸个案九十中，王杜氏、金凤氏，纯用强力将被诱人挟上汽车，卖与祁刘氏为婢，是不常见的拐案。（附录四B，第四二）在下面一个个案中，诱拐人兼用胁迫与诱骗，与普通拐案，较为相似。（附录四，第四一）

王二格，女，年十二，母王杨氏，父以拉车为生。二格平日常偕同邻家姐妹至先农坛一带捡煤球。某日，二格等正在捡煤球时，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当中厮混，并时刻向她们挤眉弄眼，又向二格歪歪嘴，意思叫二格跟他走。天黑后，二格等纷纷回家，那男子又跟着将二格扯了一下，二格吓得大哭起来，赶忙跑回家，并没有向她母亲提起。当晚，二格拿一枚铜元出家门买豆腐，又遇见那男子。那男子此时拿了二元大洋，敲得叮咚响，向二格说：“你要是跟我走，我就将这二元现洋，送给你。”二格没有敢接，又不敢说话，便愣着没有言语。那男子又道：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拿绳子捆你走。二格听了，立即大哭，奔进一个茶馆里，将经过情形告诉她院邻孟某。孟某遂将那男子扭获……（报纸个案一五三节要）

在以诱骗为手段的拐案中，诱拐人多半利用任何社会及地位便利，与女子接近，再以找佣工、游逛、姘度、或他种借词，引之离家。在报纸个案一四四中，诱拐人等，见一年青女子对她的未婚夫婿不满，便乘机以另找好夫婿为辞，诱她离家（附录四B，第二）。在报纸个案七二中，郭傅氏以游逛为辞，将被诱人拐到亲戚家中（附录四B，第八）。在报纸个案一八三中，诱拐人以找佣工为辞，将他们的院邻拐走（附录四B，第一）。在监犯个案二五中，曾顺德乘女子恋奸情热，以同到外省姘度为此，将后者带到外省出售（附录二，第八页）。在报纸个案七八中，冯振庭以姘夫的身份，将金子拐走（附录四B，第二十一）。在诱拐女子个案中，此类个案占全数97.24%。在此类诱拐案中，诱拐人不强求；在他们看，诱拐是一个有计划的行为，他们在诱拐案中表现的身份是乘隙者；他们窥探贫苦、受虐、不贞的女性的心理，以她们的弱点控制她们的行动。在此类案中，诱拐发生较强拐略微自然。

陈徐氏平西人，年二十，素性放荡。她有一个街房季高氏是久买卖人口的。季高氏与陈徐氏在一起闲谈常说当妓女如何享福，有吃有穿，一点都不用操心。陈徐氏听了便心里活动。后来便和季高氏逃到北平。季高氏拐了陈徐氏以后便是全家搬到北平城里金鱼胡同。恰巧警察来查户口见陈徐氏年纪颇轻，形迹可疑，便加以盘问。季高氏和她丈夫一时心虚，言语支吾，便犯案。（报纸个案一四一，节要）

春林家住阜成门外月坛，年四十。他老婆春田氏年三十一岁。连孩子一家三口。春林拉洋车度日，供给家中三口，所入不敷出，贫苦万状。春家同院有一个叫那文甫的，曾在城隍庙街邵家当听差。后邵家又将他荐到铁路局做夫役。邵的老婆邵陈氏有一姊姐叫冯陈氏，是个寡妇，探望其妹。某日那文甫到邵家串门。冯陈氏乃和那说：“她娘家有一个过继兄弟住在黑龙江绥化县，托在北平为物色一位老婆，因本人找不到合色人物，乃托那文甫代办。”那文甫回家以后便对春林娘子说，邵家有一个天津亲戚要在北平雇奶妈，托我代找。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春田氏正为衣食发愁，听了竟万分感激。当时便答应愿意去。邵见这云答应，又回去和冯陈氏商量办法。到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即将春田氏带至邵宅。邵宅因春田氏来历不明，便不肯收。那等又将春田氏带到宏大公寓住下。二十七日冯陈氏替春田氏购清棉衣一套，收拾停当，便赴车站。冯那等购车票时为春田氏所见，因想“说到天津为何买票到辽宁”，心里害怕便鸣警将陈那二人告下。（报纸个案一四三，节要）

第三次是在民国十七年年底，我的二舅子于永泽，在一家院子里扎彩棚。这院子里还住一家，很穷的，有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这一天这姑娘正在捡煤球，于永泽便骗她说：“你这孩子，在这儿捡煤球，还不如上那一边去，那一边煤球多。”孩子信以为真，便真和他去了，过了好几个胡同，便到了我家里。……我们便慢慢骗那孩子说：“你在家挨饿挨冷，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享福。”我就带着孩子上马二清那里……（附录二，第二十页）

第三节 两种诱拐方式模型

按照拐的主体，以诱骗为手段的拐案，又可分为两类：（一）家人、享有亲权人、监护人主动的诱拐，及（二）非家人、享有亲权人、监护人主动的诱拐。以第二种较为普通。在281个已详的诱拐案中，家人等主动的拐案，只有22件，或7.83%。非家人等主谋的拐案，共259件，占全数92.17%。

第二种诱拐案，还可按照其内容分为下列几种：（一）部分家人，背着其他家人，将家中女子拐走（例如报纸个案三五，丈夫背着妻子，暗将女儿卖与人贩子，附录四B，第三十）；（二）父母将已婚女儿拐卖（如报纸个案五四，附录四B，第二八），或丈夫背着岳母拐卖妻子（附录四B，第二九）；（三）部分家人潜逃，并拐走家中其他份子的（附录三，第一），此种诱拐案与一般贩卖人口极为相近。不过在一般贩卖人口案中，家人、享有亲权人，将受监护人直接售与购主（娼寮或其他），并不需要经过人贩子之手，在此种诱拐案中，家人将家中妇女，售与人贩子，更由人贩子转卖。复次，在一般贩卖人口个案中，被卖女子的父母家人等，完全同意，在实际上，受侵害的只有被卖人一人。但在家人、享有亲权人等之诱拐案中，受侵害者，除被诱人外，还有其他家人、监护人、享有亲权人。

何者，为诱拐，何者，为一般贩卖人口，可以由二点去区别：（一）其他家人、享有亲权人之受侵害；（二）被诱人由家人手中转至人贩子手中，由人贩子辗转营利。据此两个特点，就是诱拐，而不是一般贩卖人口。报纸个案一三八及五四，是同时具有此二种特点的。（附录B，第二九、第二八）在有些个案中，家人骗诱被诱人离家的情形，与一般诱拐案中，被诱拐人与被诱人的关系，极为相似。

赵祥，大兴县人，年三十二，住安定门外辛保村，在城内拉车。赵妻子赵雷氏，年二十二。赵祥因所挣的钱不够生活，便与他哥哥赵禄商量生财之道。赵禄年四十九，亦是以拉车为生，听赵祥的话便提议叫他弟妇进城佣工。赵祥道：“与其叫她外出佣工，不如将她卖几个钱花用。”赵禄听了便说他有一个女友，现住鼓楼，可以托她代办此事。二人商量妥当后，赵祥便和雷氏说：“家里日子很苦，大哥给你在城里找了一个家佣工，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去？”雷氏不知是计，便满口答应去，免得在家受罪。于是赵禄兄弟二人便将雷氏带到鼓楼交与一个年老妇人，叫她叫老妇人大嫂子。雷氏新由乡下进城，一切皆茫然，连老妇的姓名亦不知道。那老妇将雷氏转交一叫李明福的，由李将雷氏送到天津为娼，雷氏到妓院后才知已落火坑，屡次托客人写信与娘家母亲，皆因地名不对，为邮局退回。她母亲自闺女走失后，每次寻找女婿探望，赵祥皆支吾将岳母骗走，雷母渐觉可疑，便暗中查访。过了有一年，雷氏有个乡邻逛窑子遇见雷氏，雷氏便托他与母亲去信。雷母收信后便将女婿等控告，并将闺女由天津接回……（报纸个案一三八，节要）

刘来顺，年三十许，住东直门外铁塔庙，以佣工为业。刘妻马氏生有一女，乳名俊子，年十一。刘某有白面嗜好，因此所挣只能自给，马氏某女只好自筹生路。马氏每日出外作女工，所得工资，聊以自给。刘某因所入不够过瘾，乃暗回家将女拐出交与一方记车厂张某，带至天津售卖，马氏以女走失告知丈夫，刘某竟装作不知，反将妻饱打。半月后，马氏始知女儿是丈夫拐卖，遂至车厂将张寻获控告。

非家人享有亲权人等之诱拐，所以异于家人享有亲权人之诱拐者，有几点：（一）在家人、享有亲权人之诱拐案中，诱拐人动机完全是经济的，非家人等诱拐案，其目的除营利外尚有奸淫及其他；（二）在家人主谋诱拐案中，诱拐人具有优越地位，更容易实现诱拐行为，在非家人的诱拐案中，诱拐人便利较少，假力于诱拐技术者较多；（三）在非家人的诱拐案中，被诱人受侵害的情形更为显著。

前门外天桥南忠恕里，六十四号，住户谢有才，与姘妇刘氏过日。刘氏有一女，叫做金子，年十三，生的颇俊俏。金子系刘氏前夫所生。谢某有友董明清，素来以贩卖人口为生，住南横街。董某常到谢家闲坐。谢董二人定计拐卖金子，便竭力怂恿刘氏令金子去学戏。刘氏不肯，董谢二人乃以唱戏能挣钱的话引诱刘氏。刘氏始允董某将女儿带走。谁知女儿走后两月未回家一次。刘氏乃要求谢某带她去找女儿。谢不肯，刘氏才有点怀疑。后来刘氏找到董某家中，与董某要人。董某设法推辞，云金子已到天津学戏，没有满期，不能回来。刘氏见二人神色不对，便到区将二人控告。董某后供已将金子交与人贩子，带往天津转售。（报纸个案七六，节要）

赵广立，住南苑拉水车为业，未娶妻。赵有个朋友石万甫住万字地。石时常外出做工，家里只留有妻子石李氏，没有孩子。赵有闲常到石家串门，并帮忙石李氏做些零碎事。年长日久，二人感情颇好，便发生关系。其实赵广立另有深心，他见李氏年轻，早已存心拐卖。他常和石李氏说：“咳，女人们真是随夫贱，随夫贵，像嫂子你，要是命好，跟一个有钱主儿，自己便是内掌柜，谁不恭维你。现在命苦才跟了万甫过苦日子。他的工钱有限，有时你连窝窝头也啃不了，不是倒霉了？”这样渐渐说的，李氏心动。有一天李氏和赵说：“你看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赵见事已成熟，便说：“我最近在城里找了一个好差事，你要是愿意和我过日子，我们偷着一块儿望城里去。”石李氏便满口答应。数日后赵布置完毕便和李氏说已看好房子可以同去。到北平城里后，赵便将李氏卖与人贩子。后来石万甫由街房处打听赵常到他家串门，便将赵控告……（报纸个案一一一，节要）

第四节 四种非家人等诱拐模型

诱拐的目的有三：（一）奸淫、（二）营利、（三）其他，如报仇。按照诱拐主要目的，我们可以将非家人等主动之诱拐，分为四类：（一）主要目的在奸淫的、（二）主要目的在营利的、（三）奸宿、营利合并的、（四）其他特殊目的之诱拐。所谓目的者，系指诱拐人，将妇女由家中拐走时之动机，其构成因子，系诱拐人对被诱女子的态度。

四种诱拐的区别可由两方面去看。第一，诱拐人与被诱人关系，或二者互对态度；第二，诱拐的方法。

在单纯奸宿的拐案中，侵害者与被侵害者的地位较难分别，诱拐人对被诱女子，个人的兴趣，较多于剥削的心思。在大多数个案中，在诱拐未发生前，被诱人与诱拐人已发生性欲关系；在诱拐发生时，女子亦甘愿偕逃。在有些个案中，女子竟会因恋奸，或因其他原因，由男子提议潜逃：此种诱拐个案，实际上与诱拐真意并不符合，诱拐二字已沦为法律上的名词，与其名为诱拐，不若称之为潜逃，（附录五，第一、第二）在其他诱拐案中，男子在主动地位，引诱女子偕逃，与一般诱拐较为相近。奸拐案，内容简单，无诱拐技术可言，奸拐者，差不多是参加诱拐的唯一人物。

马德山，汤山人，住北平北沟沿，素做木匠手艺，家有父母，因贫未取妻室。二十年四月间，马德山背负木匣，在德胜门外一带吆喝。附近住户焦立海请马至家内做活。焦有妻焦方氏，无子女。焦立海在外做小本营业，生活亦不甚丰裕。焦立海请马到家做活后，自己便出门而去，留方氏在家照料一切。

焦方氏年二十四，微有姿色。马德山一面做活一面便与方氏闲谈。焦方氏问马德山做木匠活，每日可挣钱若干。马答一日一元八毛不定。焦方氏又问家中有几口人，马答三口人，又云尚未娶妻。马转问焦，“焦立海每日可挣多少钱？”焦答：“有时可挣三四毛，有时才三四吊钱。”马说“那怎么够过日子？”焦方氏叹到，“这年头也不过是穷对付，杂合面总可以凑乎。”说着颇唏嘘，大有羡慕马德山的意思。

马德山见有机可乘，便进以游语道：“要是我家有一个像大嫂奶奶当家就再美不过了。”焦方氏叹道：“也是命里注定。”马德山见焦方氏已经上钩，便放下斧子戏弄焦方氏。焦方氏并不拒绝，二人便成了奸情。后马德山又劝焦方氏随同逃走，回家姘度。焦方氏颇愿意，便将家中被窝卷成一捆，跟马德山到北沟沿匿居。焦德海回家，寻焦氏不获，又见床上被褥一空，方知为马拐走。焦四出查访，并无下落。

一月余后，焦赴北沟沿有事，见焦氏在门前站立，忙上前捉获，并由马家中搜出被窝，令焦方氏回家。焦方氏与马德山相处月余，见马德山每日收入不过二三毛，生活较家中尤苦，便生悔意，及见丈夫寻到，也愿回家。马德山一时情急便与焦立海扭打，并用斧子将焦砍伤，院邻恐出人命急到署报告。巡警赶至将二人扭获，带至法院成讼。……（报纸个案六五节要）

但是单纯奸宿个案，在一般诱拐案中，却有其特殊可研究的意义，其意义不在它本身，而在它的转变性。男子将女子由家中拐出，其主要目的虽在姘度，但日后常会因生活困难，或他种原因，而起意营利，于是一个奸拐案，或一个平常男女潜逃案，遂一变为营利的诱拐个案。一个奸拐案如果破获较快，是一个单纯的奸拐案，如果破获稍慢，其内容常由奸拐转为营利诱拐。奸拐案在事实上，常是营利诱拐的前段。

在七个日期已详的奸拐案中，有四个是当天破获，一个是隔一天破获，一个在一月后破获，一个是二三月后破获。而四个日期已详的由奸拐案转变的营利拐案，二个在七年后才破获，时女子已被拐卖，一个在半年后始破获，一个在一月后破获。至于奸拐如何转变为营利诱拐，此种由奸拐案转变的营利诱拐，其特点又如何，当在下节中详细讨论。

在以营利为主要目的之拐案中，诱拐人视被诱人为货品，由她的自由及身体，剥削经济利益；诱拐人对被诱人，没有个人兴趣，被诱人受侵害的情形较为显著。在报纸个案一八二中，赵芷小夫妇引诱一贫穷妇女，以找佣工为借词将她拐走，卖入娼寮，（附录四B，第一）其剥削被诱人情形，及自己谋利的心思皆极为明显。营利诱拐包括两个事实，第一拐，第二卖。营利诱拐，在横的方面，需要多人合作，在直的方面，是一个较复杂的过程。

有一天余二奶奶的朋友，杨二奶奶，在东单牌楼，看见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手里拿一张米票。她估量这女子是穷人家的孩子，便迎上去笑着说道：“你这姑娘，敢是去领米去？”那女子也笑着说：“是的”。杨二奶奶又说：“看你的神气似乎没有吃饭，何不跟我来家吃一顿饭呢？”后来便将那女子领到余家，让她吃了饭，又给她换上衣裳，又用许多引诱的话，哄的她很高兴。晚上余奶奶留她住宿，三人睡在一张炕上。那女子听余奶奶和她丈夫说：“明天又可以多带一个去了，真是好买卖。”那女子佯作熟睡，次日早起，便出门鸣警将被诱情形诉说一遍，警察便将一干人带到署里成讼。（附录五，第五）

刘建章，大兴县人，曾做过军官，现在辽宁西关外开了一个叫松华堂的妓院。不过辽宁地方女少于男，身价贵。刘建章便时常到北平来和人贩子勾通一气，一举两得，拐了妇女送到自己的窑子里去当娼。民国十八年间刘由辽宁到北平，寄居在盟叔范玉祥家中，大家又打算拐卖妇女。范和刘介绍了一位叫贾虎臣的，贾虎臣又请了一位朱傅氏加入他们团体。

朱傅氏的父亲住在东四牌楼六条胡同一个大杂院里，同院有个街房，姓徐，向在海军部做个小差事，后来国府南迁，徐的差事丢了，所以去年九月间就到广东谋事去。徐的老婆徐金氏年二十九岁，生有三个孩子，大的十三，二的七岁，小的才两岁。她丈夫走后半年多，一个钱未曾给家里寄回，所以徐金氏的情形非常之窘。朱傅氏见了这种情形，便和刘等大家商量，如何诱拐徐金氏。早晚免不了跑，不定便宜谁，咱们先下手为妙。当时大家计议了一会，由朱傅氏介绍他们和朱父傅文海见面。

朱傅氏父女便造了一篇假话对徐金氏说：“我们有两位亲戚，要请女人到辽宁去佣工，你若愿意我们就介绍你去，还可以将三个孩子一起带去。”此时徐金氏正在一筹莫展，听见有人找她去佣工，还供养她母子，便满心高兴地答应了。过了几天，朱傅氏父女便将她母子四人，由家中先带到前门肉市一个客店中，预备第二天上火车。到了晚上侦缉队到东升楼来查店，盘出实话，就在这店前左右埋伏着，次日范傅朱刘都来了，便叫侦缉队拿着。只有贾虎臣在逃。（报纸个案一三七）

在营利奸宿合并的诱拐案中，诱拐人对于被诱人非特有谋利的动机，还有个人的兴趣。有二种诱拐，表面上看来与此类诱拐颇为相似，其实仍属单纯营利诱拐。第一种，以奸淫、或结婚为手段的诱拐，即行话所谓“骑着走”、“马着走”之诱拐；在此情形下，奸淫不是目的，而是达到营利目的之手段，在分类时仍列为营利诱拐中。例如附录五，第五个案中，余兰亭夫妇屡次以奸淫为手段，勾引年轻女子，乘后者恋奸情热，将她带至外省出售；（附录五，第五）余某对被诱女子并没有个人兴趣。

第三种诱拐人将被诱人拐出后，在未遂营利目的前，顺便将被诱人奸污。例如报纸个案一六四中，晋某将凌儿带到外省出售，在出售前夜，乘间将凌儿奸污。（附录四B，第一五）再如报纸个案一〇九中，杨朱氏等将邢大聪拐出后，交与王玉隆，王玉隆乘间将邢大聪奸污。（附录四B，第十六）在这两个个案中，诱拐人对被诱人并没有个人兴趣，奸污是临时的榨取，并非诱拐的主要目的。由诱拐时动机看，此种诱拐仍为单纯营利诱拐。在下面的两个个案中，姘度与营利是两个并重的目的，诱拐人对被诱女子表示相当的个人兴趣。在报纸个案一八六中，王忠将情人拐出后，一方面使后者为娼，以供养自己，一方面仍与后者继续以前姘夫妇的关系。

齐化门外北营房住户寇关氏，旗籍人，携女淑清度日，家计微寒甚为孤苦。关氏在被服工厂做工，晨去暮归，仅留淑清一人在家。寇女年十五，容貌秀美，擅长挑花工作。有南营房住户人力车夫陈子光，素无赖，见寇女姿色娇好，不禁垂涎，乃令他妻子与淑清亲近。陈妻乃借学挑花为名与女亲近。某日陈妻乃约女到家中玩耍，至夜又留她住宿。当夜淑清便为陈子光所奸。后陈又将女诱到齐内美人胡同赁房居住。陈有胞姐在廊房做平康生意。陈子光颇为艳羡，便想将淑清带至廊房交给他胞姐送入娼寮为娼，自己或可因此脱人力车夫生活，正在计划起程，为母女查获，遂同到法院起讼。（报纸个案五九节要）

陈包氏，年二十余，素来放荡。包氏未出阁前与一王忠有染，出阁后，二人仍继续以前关系。一日王忠暗中探望包氏，包氏和他说：“陈家的日子，我真受不了，丈夫和我不和气，小姑子又欺负我。”王忠道：“你想过安乐日子，最好随我走，免得受闲气。”包氏便答应。当天两人搭车赴张家口，在张家口，泰安栈姘度，二十余日后，王又将包氏送到和顺班为娼，使押账洋一百元。王忠接收这项款后，为包氏添置衣裳用品，并在义心里二十八号，赁房一所。包氏虽在和顺班为娼，每日两餐，仍到王的寓所，与王某同吃。王忠一切费用，都由陈包氏一人担任。如此半年，陈包氏怀有身孕，且在客中病倒。王忠见陈包氏，无人照应，乃暗中写信，与她娘家母亲。陈包氏母亲收到信后，便赴张家口，与陈包氏等一同居住。后来此事走漏风声，为陈包氏夫家闻知，王忠等遂受控告。（报纸个案一八六节要）

奸淫及营利，是诱拐的二个至要目的，以报仇为目的之特殊诱拐，（例如报纸个案七七，附录四B，第四六，及监犯个案八七，附录三，第三）是罕见的个例。在二五九个案中，营利诱拐占全数百分之八五点七二；奸宿诱拐，占全数百分之九点二六；合并诱拐，百分之四点二四；报仇诱拐，百分之零点七八。

第五节 两种营利诱拐模型

按照被诱人，被诱时状况，营利诱拐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诱拐发生时，被诱人尚在原有状况中，（二）诱拐发生时，被诱人已脱离原有状况。下面两个个案，代表这二种不同形式。在各营利拐案中，以第一种较普通。

陈德福，年五十一，宛平县人，住安定门外关厢二条东口，门牌九号。陈某以卖鲜花为业，娶妻陈王氏年三十八，生一子一女。女名银子，年十九，曾许与彰仪门外纪家做儿媳。不过银子的未婚夫婿年只十六，身体发育又不完全，天天在外面赶骆驼，运煤。银子得知这种消息，颇闷闷不乐。陈王氏有一亲戚，崔孔氏年四十六，住附近三条胡同，崔的丈夫是做小生意的。崔有一院邻，孟李氏令年三十七，丈夫是个苦力。陈大银子常到崔家串门，因此和孟李氏也认识了。在闲谈时，银子无意将心事露出，说她未婚丈夫年级颇小，赶骆驼为业。崔孟二人见银子嫌恶她未婚夫便趁机进言，答应为她另外找主。

大银子当时亦默认。孟李氏后来便和她丈夫商量将银子诱出许与一赵某为妻。赵某是孟姓的朋友，住先农坛。民国十八年旧历正月二十日前后，孟李氏丈夫到赵家串门，见赵在家亲自烧饭。孟就说“你怎么亲自烧饭？我给你做个媒，讨一房好媳，免得你一面做买卖，一面又要管家里事，忙不开。”赵道“你要给我做媒，城里姑娘太浮华，我是不要的。”孟说“我说的这一家正是乡下人。”赵听了，便托孟去试试。赵家住在丰台，还有父母兄弟，本人到北平去经商。孟回家后便将谈话情形和老婆说了一遍，又告诉了崔孔氏。她们知道此事成功后必有媒钱，所以就商议积极进行方针。一日崔孔氏便把大银子找来，告诉她这件事，又把赵某说得万分的好。大银子听了将信将疑。她二人又说“你要不相信，我可以把赵找来给你们对看。你不愿意就算吹台。”大银子听说有理便一口答应。

到了二十六日，孟李氏着儿子将赵找到家中，崔孔氏又将大银子找来。彼此见面后，都默默愿意。崔孟等看出二人都有些意思，便约二人坐下斗纸牌。二人都不推辞。到了次日崔孔氏等又将二人约到孟家斗牌。刚上桌大银子就叫她母亲找回。后来大银子又连到孟宅去了几次。到二月间孟等才将此事撮合好，讲好初四日将大银子送到赵家。赵便答应她们谢媒钱四十元，先付二十元。初四日，恰巧大银子父亲卖花未归，母亲因肚痛盖被熟睡，大银子乘此机会，拿了一个花露水瓶，对邻居说上街打梳头油去，便偷偷跑到了崔家，由孟李氏雇了两辆洋车送到赵家。大银子父母丢女后到各处乱找，求神问卦忙了一阵，后听到别人闲语，便疑心是崔孔氏等拐了她，便到区里将她二人告下。崔孔氏等因隐瞒不了，便招了出来。区署里便派人由先农坛赵家将陈女和赵某捉获，将一干人送去法院涉讼。

李王氏，住在东郊，是个小媳妇，丈夫在城里学徒，公公五十余岁，为人颇不正经，年过半百，尚搽抹雪花膏，穿颜色鲜明的衣服，效法青年男子，曾向李王氏调戏。李王氏为人颇正直，便正色拒绝。李翁讨没趣后，便百般凌辱李王氏，又拟逼她为娼。李王氏无法忍受，便逃到城中，拟找佣工。在城中碰见以前旧邻，程章氏。程章氏亦是因为与丈夫不和进城佣工，与一警察姘度，后亦学会诱拐。她看见李王氏，便起意诱拐，当下便先许给她找主另嫁。后来程章氏，便将李王氏带到火神庙一亲戚家中居住。同院住有常氏同他的妻子，还有他妻子干妹妹，蔡王氏，全是“渣子行”中的“老门子”，后来程章氏便和蔡常等商量，如何变卖李王氏……下略（见附录三，第四）

第一种与第二种诱拐的根本不同，就是诱拐发生的状况。在第一种拐案中，诱拐人操纵较多；在第二种拐案中，诱拐发生，较为自然。在第二种拐案中，诱拐发生时，被诱人已脱离原有家庭——自己逃出，或由别人拐走——处在一个不稳固之状态中，于诱拐人以更大的乘隙机会。由直的方面看——见第六章，诱拐过程图解表——在第二种诱拐案中，诱拐人自觉操纵，在第三期中，被诱人离家后，方才开始。由被诱人本身问题着眼，第二种诱拐的分析有特殊意义。

第二种诱拐，更可分为下列两种。（一）由奸拐案转变的营利诱拐——男子最初与女子潜逃并无明显剥削女子的心思，嗣后因生活压迫，或他种原因，又起意营利。此时，女子已无保障，更易受人愚弄，男子偶然受了某种暗示后，起始利用自己的特殊便利，以剥削女子。于是营利诱拐，在一种自然形式下发生。报纸个案九七，述一个酷好赌博的浪漫女子苗王氏，因为输去巨款，怕丈夫责罚，又因受赌友赵海祥的鼓惑，乃将婚书烧毁，与赵某逃到长辛店姘度。这一个个案的下段，是一个转变的营利诱拐：赵某在长辛店开有茶馆，与苗王氏，实行姘度，赵某因赌博又输去巨款，茶馆亏累倒闭，于是赵某乃将苗王氏，拐往石家庄，卖入某娼寮，得身价450元，逃回北平。（附录4B，第四十七）在监犯个案二五中，一个女子自动由家中逃出，与曾顺德姘度，曾顺德与那女子，由河南逃到北平同居。后来积蓄花完，曾某顿陷入窘况，偶然受了院邻的暗示，便将那女子拐到东省变卖，从此便学会诱拐。（附录二，第四页）由这两个个案，我们看出几个颇有趣味的现象。第一，诱拐以及被拐，是诱拐人与被诱人，堕落的自然结果。第二，简单的奸拐或潜逃个案，构成营利诱拐的环境。第三，姘度并非诱拐手段；诱拐发生时一切状况，使诱拐在一种自然形式下产生；诱拐不是诱拐人的单独计谋。

（二）“自投罗网”的诱拐——女子自动由家中潜逃，或女子自动投奔人贩子，为后者乘隙拐卖。在此种诱拐案中，诱拐人所常表演的乘隙者的“身份”更能发挥，被诱女子家庭破裂的情形更为明显。在报纸个案五八中，王郭氏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姘度，又受那女子的唆使，时常打骂郭氏，郭氏气得如疯如狂，乘间由家中逃出，半途为人贩子拐走。（附录四B，第三十三）在报纸个案一六一中，小二哥与她的公婆不和，由家中逃出，投奔她的姨母，结果为她的姨母及姨母的姘夫拐卖。（附录四B，第三十四）在报纸个案一〇六中，桑氏素不安于室，由家中潜逃，几为人所拐卖。（附录四B，第三十六）

由奸拐转变的营利诱拐，及自投罗网的诱拐，与一般诱拐其不同之点仅是程度之分。诱拐发生由于两个因子：一，诱拐人；二：被诱人。诱拐人的犯罪倾向于被诱人的问题——失调及堕落——同样构成诱拐环境。但是在转变的营利诱拐及自投罗网诱拐案中，被诱人在诱拐过程中的身份，得到更大的描写。此类诱拐很清楚地阐明，诱拐发生，不是单独的个人犯罪行为。

第六节 诱拐的普通模型

诱拐的普通模型，是几个诱拐特质的集合：（一）以女子为拐的主要对象，（二）以骗诱为拐的手段，（三）以非家人，监护人，享有亲权人，为拐的主体，（四）以营利为主要目的，（五）以被诱人，使被诱人脱离家庭，较被诱人自动脱离家庭略为普通。

 

诱拐分类图解。

 

何种诱拐较为普通，何种较为特殊，可以由它在全诱拐中所占的比例决定，诱拐男童是罕见的个例，强拐亦不甚普通，非家人享有亲权人的诱拐较为普通，营利诱拐较普通，营利诱拐中的第二种诱拐略为普通。由上至下，每一种分类中各拐案的区别，渐次减少，此种减少趋向可以由他们比例看出。男童诱拐，与女子的诱拐，是0.33%，比99.67%，强拐与非强拐的比较是2.67%，及97.24%，最后一级中两诱拐的比较，是18.01%，及81.99%。由上至下各诱拐中之相似点增加，其相异点减少。换言之，区别各诱拐的因子，由分类递进中，渐次减少其重要。

下面是集合几个重要特点的一个普通诱拐个案。

胥怡卿，通县人，年三十二，住小安澜营，素无正当营业，以前曾在妓院当毛伙。胥此时与一妓女李玉宝姘度。李玉宝已嫁与一李某为妻，生有一女年十八亦在玉泉茶室为娼，花名李花魁。李花魁因母亲与胥姘度，乃叫胥为干爹。李胥二家皆住小安澜营但不同院。李玉宝同院住一于某，有一闺女，名凌儿年十七。凌儿有一干妈与胥怡卿同院居住。因此李花魁常与凌儿到胥怡卿院里串门，一人找干爹，一人找干妈，二人因此相熟。凌儿顺口叫胥为大叔。十六年间于父欲为凌儿找婆家，为凌儿听见，乃告诉李花魁。花魁听说便劝她说“你如嫁一个穷婆可就完了，还不如学我，吃穿都由意。”凌儿听了未免心动。后来凌儿又被李玉宝及胥竭力诱惑，竟答应与胥怡卿同到绥远。数日后，花魁遂借花丝葛大褂，驼绒旗袍，及坤鞋一双与凌儿穿戴，次日又与女九吊钱，令女乘车找胥怡卿。凌儿得钱后便乘车找胥。胥将凌儿带至绥远，同住一客栈，当晚便强奸凌儿。凌儿不愿，胥便加以威吓说“客栈里大兵全是我的朋友，你若叫喊便将你枪毙。”凌儿无法只好依从。二日后胥便将凌儿送到一家开妓院的王某家中讲价，不意路遇凌儿不相识的亲戚井某，井便将凌儿救出，时胥已逃走。后胥贩烟土为警所获，本案始破。（报纸个案一六四，节要）

第七章 结论

 第一节 诱拐的发生及其他社会问题

诱拐是什么？诱拐是北平社会解组的指数，与贫穷问题-家庭问题-妇女问题，社会上原有民仪民风有密切关系，诱拐不是一个单纯的犯罪问题。

诱拐的发生不是偶然的，由社会学眼光来看，诱拐有它的功用，或存在的理由。在诱拐发生的社会中，有使它生存的因子。诱拐是现存社会制度、民仪、罪恶的副产。北平的贫穷、中国的娼妓制度、买卖式的婚姻制度、婢制、妾制、童养媳制等是诱拐的求供的原动力：此原动力能使诱拐得以发生，使诱拐人乘机而起。

诱拐本身虽然没有组织，但是它与有组织、受社会容忍、受法律承认的娼妓制度有密切关系：后者是前者生存发展的力量，后者使前者在社会上有非法律、刑罚、警备所能拔去的根基，有非法律刑罚警备所能殄灭的罪恶。由被诱人被售结果统计表（第九表），我们看出被诱人多半售入娼寮。娼妓盛行的东北各省及北平市，全是被诱女子的销售处。所谓“吃腥饭”的、“养家”，各大妓院的掌柜、掌班等全是“渣子行”的主顾。他们有严密的组织和团体。一位研究美国白奴贩卖的专家曾经说过，“妓院制度是白奴贩卖的根据地，妓院中的妇女，并非完全是拐来的白奴，但是自己甘心愿意进妓院的人数既不足以满足“求的巨数”，于是无辜妇女的诱拐成为一种需要。佛勒克斯乃研究欧洲的娼妓制度，也说：“妓院的存在与贩卖人口极有关系”。

诱拐本身虽然不是一个社会制度，但是它的生存的一部分却基于中国数千年来相沿成习的婚姻制度中。在欧美所谓“白奴贩卖”中，被拐女子的出路只是一条，就是为妓，所以她们年龄多数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妙龄女子。但是在北平被诱人除了入妓院以外，还有被售为妻妾及童养媳的一条出路，因此在二十五以上甚至四十已过的妇女，也有被人所拐的。买卖式的婚姻制度，说媒拉纤的勾当是充分地被诱拐人所利用了。妻妾销售的最大市场是东北三省，因为该三省人口中女子的缺乏；同时因为经济的富裕，东三省的富人从北平去的人贩子手中购买妻妾，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一种有组织的生意。在一个将女子售入“直门”的诱拐案中，诱拐差不多成为一种买卖式婚姻的扩大“写真”，诱拐人所表现的身份是特种的“媒人”及贪图彩礼的父母。

被诱人们多半来自那不能满足她们四大愿望、趋于解组的家庭，求反应、求认识、求安全、求经验的根本愿望，使她们憧憬美满生活，准备她们堕落在诱拐人的网中，受他们剥削、榨取。贫穷、失和、勃谿、不贞，是她们未“上套”以前的问题；不适、不满、思动，是她们未离家前的倾向。被人诱拐是她们在反常形式下的调适，是她们思动及不满的结果。被诱人——集合她一切的问题及原有倾向——对于诱拐的发生及完成，有她的特殊的贡献，在她们原有的一切状况中，存有诱拐发生的重要因子。被诱人是诱拐供给的来源。

诱拐人者，是为自利动机所驱使，利用现存的一切状况，借用任何社会及地域的便利，以一己的手段从中渔利。贫穷、失调、无知的妇女，是“供”的来源；娼制、婚制、妾制、婢制，是“求”的潜势力。诱拐人者，此“供求”相应的中间人，是利用此供求的事实的渔利之徒。

所谓诱拐的技术和方法不外见眼生情，利用“人之常情”、被诱人的背景、购主的心理，以谋诱拐人的特殊利益。骗与诱有前后之分，性质之分，程度之分。拐的方法，千奇百怪，形类毕具，如果社会事实变化无穷，诱拐的方法亦然。但是在典型式的诱拐程序中，诱拐的技术有一串的一致，是被诱人身份地位的结晶。

由诱拐发生的因果关系看，诱拐过程是一种社会过程，在此过程中，社会上某份子利用现时现地的情形，人类的弱点，来剥削其他份子，或过于夸大一点说，诱拐是一种过程，在此过程中社会上某份子与某份子，在反常形式下互助。

在报纸个案一三二中，被诱女子王王氏，自丈夫出外两年，带着儿子苦度光阴，生活日窘。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她以前的媒人跑来替她做媒，将她转嫁于军人王学朋，王学朋随军队退出时，那两次做媒的媒人，又乘机将王王氏诓走，将她带到东省出售：两次做媒，一次拐卖，充分地表现诱拐人的乘隙和榨取。在报纸个案一四四种，中国买卖式婚姻制度给了诱拐人特殊便利，同时诱拐人也是善于利用被诱人本身问题的渔利之徒；当此个案中之诱拐人听购主赵某说：“你要是给我做媒，城里姑娘太浮华，我是不要的”，他立刻回答说：“我说的这一家正是乡下人”，他表演媒人的身份如何真切；当他们允许替不满意未婚夫的大银子另找夫婿时，他们又如何善于乘隙。结果大银子与赵某各遂其心愿，诱拐人亦遂起目的，他们岂非在反常形式下互助？

第二节 诱拐的罪恶及其将来

但是，诱拐发生的一切事实，只不过阐明：诱拐并不是一个无中生有、个人单独的犯罪问题，亦有其存在的原因。但是，从远处着想，诱拐仍然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诱拐是许多社会罪恶所联合而产生的新罪恶。罪恶发生罪恶，在相反的影响中而益彰著。破碎家庭、贫穷、娼妓、买卖式婚制、妾制等是诱拐发生的原动力，在诱拐发生后，破碎的家庭更形破碎，贫穷的问题依然如故，娼妓制度、买卖式的婚姻制、妾制且因此而更增加其生长发展的动力。

由个人方面看，诱拐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行为——诱拐有其为自己辩证的理由，贫苦受虐的妇女，有自愿离家者，有因此寻到出路者。但是无论如何，在新环境中找到调适的妇女，他们的调适，由整个社会利益观点看，是一个反常的调适，她们的出路是一种畸形的出路，她们问题的解决，不是社会所需要的正当方式。受虐的婢女，被拐卖为妓后，她们的问题得以解决了吗；在家庭中失调的妇女，诱拐是她们唯一的出路吗！决不是。除了诱拐之外，社会上至少还有为她们所设的济良所、妇女救济院，及办理离婚的民事法庭。诱拐决不是妇女问题的光明出路，这是无可讳言的事实。被拐离家的妇女，所谓调适者，由于其一己之直觉而已，她们生活仍然缺少稳固；在诱拐一旦破获后，被诱人回到原有状况中，有深一层失调的可能，何况在新环境中因受骗诱，或顿然觉悟，欲进不得，欲退不能，致成千古失足之恨者，尚大有人在。她们的问题又将如何？

诱拐罪恶之来源，由于诱拐过程中第三者的榨取，诱拐不是单纯的贩卖人口。如果取供求的观点看，诱拐人是供求中不必需的第三者，第三者的剥削形成诱拐的罪恶。白洛契说：“社会所需于娼妓制度者，不是罪恶，娼妓制度的罪恶决不是社会的必需。”诱拐的罪恶也应从此特殊观点去分析。因为在诱拐过程中有所谓从中渔利的第三者，于是诱拐的罪恶因此发生。

诱拐发生虽然是一个自然过程，但是以谋利为最大目的之第三人，并不是替天行道者。他们的剥削可以激增不自然的供求。佛勒克斯乃在所著欧洲娼妓问题一书中说：“任何受社会容忍的制度，如果它的生存对于第三者有利，它将变为一个盈利的对象，可以迅速地使供求相互影响，结果将激增不自然的需求。”我们可以用同样的观点去分析诱拐的罪恶。

诱拐人以一己利益为前提，其所做的工作，并不一定是社会所需。就是由被诱人单独一方面看，被诱人虽然有自动由家庭逃者，但受渔利之徒鼓动而离家者，又何尝没有。如果诱拐人完全是替天行道者，在诱拐过程中将无所谓诱拐的技术，诱拐技术就是第三者剥削的手段，诱拐技术是诱拐人在诱拐过程中自觉操纵，此自觉的操纵发生诱拐罪恶。诱拐人以剥削者的地位，不免无中生有或小题大做，使偶然发生勃谿的家庭解组，使已有解组趋向的家庭完成其解组程序，个人家庭同蒙其损害，供的来源激增。在消极方面，现存的问题未能解决，在积极方面，现存社会的罪恶得以变本加厉。

更有胜于此者，诱拐的罪恶，在一般人口贩卖以上——一般人口贩卖系指家人直接将家中妇女售与购主——在此情形下，我们必需取供求的观点去分析。欲出售子女或迫于不得已欲藉子女以盈利的贫穷父母或家人，是迫于不得已之销贷者，购妻妾的宅门及娼寮是消费者，前者代表“供”，后者代表“求”，此供求自动相应，或许可以互助。在诱拐过程中此“供求”之动力虽然仍然存在，但是供求如何相应，却是诱拐人所操纵了。供求相应在诱拐过程中不定是必需的，可以因诱拐人的蛊惑而在不自然情形下相遇，此所以诱拐之为恶胜于一般贩卖人口。在另一方面，由被诱人之利益观点看，被诱人在任何情况下，是被牺牲者，但是在诱拐过程中，被诱人之受剥削的情形是更为明显，至少添层性的堕落。在父母直接出售子女与购主的个案中，父母对于出售的妇女的利益，尚可操纵；父母多少可以决定子女的命运，同时，在子女转入购主手中后，仍可知道子女的所在，在可能情形下，备赎身的身价，做弥补的办法，此所以一般人口贩卖的为害尚较诱拐为浅。

总之，社会所不需于诱拐者，是诱拐的罪恶；社会所需于诱拐者，有其他解决的方法可以替代，一般贩卖人口是替代诱拐功用的最下的方法。

任何社会罪恶可以受相当的社会的制裁，诱拐亦何独不然，但是由远处着想，法律、刑罚、警备、济良所的设施，是无效的，因为它是治标的办法，未尝顾到诱拐发生的根本因子。诱拐既然与其他社会问题相联，诱拐的将来与其他社会问题的将来亦有密切的关系。

如果将诱拐视为一个社会问题，在贫穷问题、娼妓问题没有解决以前，诱拐之罪恶决非警察法律所能消除。如果将诱拐视为社会中某种反社会份子个人的恶劣行为，则诱拐问题将与一般的犯罪问题难于处置。如果将诱拐视为无知的妇女本其人类根本欲望以求出路的一种失调，则诱拐问题将在一般妇女生活解放及教育普及的潮流中迎刃而解。如果将诱拐视为中国买卖式婚姻制度妾制的一种副产，则在男女社交生活未完全公开，新性道德、新民仪、新制度未产生以前，诱拐罪恶的铲除终难实现。

谈诱拐问题而仅注意诱拐本身，谈诱拐问题的解决而欲拟一万应方，非了解社会问题，谙习人类本性者所取。因诱拐确有其畸形功用，其畸形功用是其他社会问题所赐与它的，欲求解决，必先谋所以替代诱拐功用的光明之路，此替代的方法是什么？不外民生问题的彻底解决、妇女生活的解放、妇女教育的提倡、娼妓问题的解决、婚姻制度之改造、新民仪民风的建立，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或许是人类永远不能解决的。因此诱拐问题亦不是旦夕所能解决；在这些社会问题未获到相当解决以前，说各种暂时的改良或制止的政策——如妇女救济院、警备，将无补于事实之万一，在这些问题未获相当解决以前——诱拐将与之共存共荣，在这一些问题未获解决之前，诱拐将与其他犯罪问题一样地难于解决，将成为社会上某失调份子剥削其他失调份子之自然工具，将成为社会上失调者之一种自然的堕落方式。

 

附录六 行话汇集（按第一个字笔画排列）

一划

一窝端：拐卖全家妇女儿童

一道黑：将子女出售后，亲生父母即与之断绝来往

一寸：十元

一尺：百元

三划

口儿：被诱人

上跳板：加入本行

上套：被诱人入圈套

什么口儿：干什么来的？

不走板：被诱人颇可靠，不会反悔或打虎

不上套：被诱人不入圈套

屯货：售为妻妾

屯坑：将被诱人由一个地点移至他处

中纬：将被诱人拐出交与第二人，此第二人为中纬

五划

打栽了：官司打输

打红了：官司打赢

打底：花钱买人，或曾给钱与被诱人家庭

出篓子：出事

皮子：衣服

生口：未结过婚，或未下过窑子

半握脸：得被诱人家人部分同意，或其母家及婆家之一家同意

六划

自己带：自动由家中逃出

老片儿：老人

老蒯：售为妻妾

老斗：被诱人颇老实，不易出毛病

老四：探访

老门子：老资格

老客：辽宁之人贩至北平物色人物的

吃人：被诱人欺骗诱拐人，趁机诈去财务

吃腥饭：买卖人口者之别称

好花：年轻者

好口：与上同

死门：子女售出口，父母不能探望

花串子：狡诈之被诱人，会欺骗人贩子者

七划

走事：带人至外埠出售

弄糊了：奸淫

八划

底：根底，或指被诱人

底钱：与被诱人家庭之钱

底坏了或烂了：被诱人反悔

底好：被诱人不会反悔

底清：挣的钱颇少

直门：卖与人为妻妾

旁门：卖与人为娼，或指娼寮

和了：男女相奸

事：被诱人

物件儿：被诱人，外省人贩与北平人贩子来信询问有无人口，不曰人而曰“物件儿”

拉纤：说媒之人

九划

挑了：卖了

指底：指使别人如何去拐

冒剩：钱挣的颇多

活动活动：将她拐走

活门：子女售出后，父母仍可去探望

十划

亮的：与被诱人家庭有了解，即“不握脸”的意思

马着走：男子与女子相奸，乘间将其拐卖

栽下来：卖了

破了补上，绽了缝上：因打官司将被诱人由卖主处找回，将来再补偿一个，不复收钱

穿珠花的：以做媒为生者

十一划

沾一个：不花“底钱”拐得人口

沾事：见被诱人身份而拟诱拐方法

拾虎窟：卖入娼寮

拾了：打官司

脱货：售出

接搭住：送入娼寮

掉下了：打官司

连帮带底：拐人者及被诱人

张子：被诱女子

细人：俊美

带犊子：拐母及子

带铃铛：拐母及女

十二划

跳车：被诱人中途逃脱

报纤：报信，亦指奔走于买卖人之中间人

顺口：说服被诱人

报了不定便宜了谁：早晚要跑，但不知被何人拐走

开外差：送往外埠

渣子行：职业拐犯自称，亦称榨子行

十三划

零的：小孩，例如男零的，女零的

暗虎窟：暗娼

当腿：拐一小孩或老人，所得正偿旅费

窝底：窝藏被诱人者

过家之道：直门

照眼儿：瞧人

过纤：与中纤同

开花：打官司

过事：合谋拐卖

隔一眼儿：告诉我，谁是探访

十四划

摘：拐母子或母女，将其母出售，将小孩扣下

熟口：己结过婚或曾下过窑子者

满脸握：瞒被诱人家，将其拐走

诱一个：使之自动离家

漏线：泄漏消息

养家：购或拐年轻女子，教养成年以营利

养蠶：同上

十五划

靠底人：诱拐者

卖底：说穿

赔钱货：丑陋不堪者

十八划

转车：换车

骑着走：先与被诱人结婚，乘间将其拐卖

二十一划

辟了：仍了与被诱人打官司

二十六划

蠶：养家人所养育之女子

 

文字编辑：徐毅萌、何骆、赵新灏、白雨琪
推送编辑：王年廉、王朗宁

审核：凌鹏

文字整理自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的周叔昭所作论文《北平誘拐的研究》燕大原版论文。为方便阅读，在尊重历史文献原貌的基础上，将繁体均转为简体，异体字以现代汉语书写习惯加以调整，部分数字改为了阿拉伯数字，标点有适当修改；所有的修改不损害原意、不改变原文风格、不破坏时代通行表达习惯。为排版需要，部分图片和表格有重制，亦重新划分了段落。注释与参考文献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