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0日下午14:00，“中国西南的宇宙观视野与人类学想象-苏梦林教授系列讲座”第三讲（圆桌会议）暨2024年秋季学期第七场外事系列讲座，于理科五号楼267会议室举行。

讲座主讲人Katherine Swancutt（苏梦林）是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社会人类学教授，讲座题目为“人类学的文化延续之梦：诺苏宇宙政治的‘第三只眼’视角”。

本场讲座暨圆桌会议由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张力生老师主持。圆桌会议由苏梦林教授、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社会人类学研究员Jan Karlach（柯扬）、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社会人类学博士研究生约其佐喜（ꑾꐔꊞꑟ）依次发言，由北京大学社会学系长聘副教授田耕老师、助理教授张帆老师评议。

苏梦林教授的发言以“人类学的文化延续之梦：诺苏宇宙政治的‘第三只眼’视角（On anthropological dreams of cultural continuity: a ‘third eye view’ of nuosu cosmopolitans）”为题，她首先对发言题目作简要阐释，即人类学梦想与中国西南地区诺苏文化延续性之间的关系。她提出“第三只眼”的概念，指的是一种融合地方本土知识与全球视野的方法。这一方法对于解读诺苏的宇宙观及其文化实践至关重要，为深入理解其文化延续性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方法论框架。

接下来，苏梦林教授讨论了诺苏文化的宇宙观与其文化延续性的关系。这些信仰通过仪式、神话以及日常实践深深融入诺苏人的生活中。仪式不仅强化了诺苏人与历史和宇宙的联系，还为其文化身份提供了持续性的支撑。神话则通过叙事形式传递了关于诺苏人宇宙观和社会结构的核心观念。诺苏人的日常行为和决策，比如农业活动、社区协作等，受到其宇宙观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使得文化传统在现代生活中得以延续。苏梦林教授强调，诺苏人的文化延续性不仅仅是对传统的被动保留，更是主动地通过历史与宇宙意识进行的重新构建和创新。

发言的第二部分集中于“人类学梦想”的概念，其定义为人类学家与本土学者之间的合作视野。苏梦林教授提出，这种梦想不是个体的，而是集体的努力，通过不同的知识体系架起了桥梁，为文化遗产的共享理解做出贡献。她通过共著出版物和学术网络的案例，展示了这种合作如何推动了跨文化的研究。这种合作形式不仅深化了对文化的理解，也为诺苏文化的全球传播和学术认可提供了新的平台。苏梦林教授分享了她的田野调查经验，着重介绍了诺苏学生团队的研究日常。她描述了学生如何通过采访、数据收集以及参与社区活动，深入理解和记录诺苏文化。学生们的晚间讨论不仅仅是对研究发现的简单汇报，还包括对彼此工作的反思、建议以及为下一步计划制定策略。这些互动方式深化了他们对文化的理解。教授反思了她与学生在研究方法上的差异，强调了适应性和文化敏感性在田野调查中的重要性。

苏梦林教授进一步探讨了文化延续性的全球化维度，分析了诺苏人通过公共推广活动延续和扩展文化的方式。诺苏人通过举办节日、出版民族历史书籍以及表演传统艺术，将文化推广到更广泛的社会和旅游群体中。这些活动不仅增强了诺苏社区的内部凝聚力，还通过向外界展示文化来确保其全球认可。尽管全球化带来了文化同质化的风险，但诺苏人通过创新与传统结合的方式，成功地实现了文化的自我延续与多样性。

在讲座结语部分，苏梦林教授总结道，文化延续性是一个动态且多层次的过程，由个体与集体行动、历史意识与全球互动共同塑造。她呼吁，我们应当用更为细腻的本土视角与全球视野理解文化延续性的动态过程。

 

柯扬（Jan Karlach）研究员的发言主题是关于中国西南地区地方知识与全球知识的交汇（On the Meeting of Local and Global Knowledges in Southwest China）。

柯扬研究员在讲座开篇分享了自己的研究路径，指出历史记录在人类学中的重要性，提倡透过表面现象深入挖掘潜藏的方法与知识。柯扬研究员提出“视野融合（fusion of horizons）”的概念，用以描述地方宇宙观与全球科学视角之间的互动。他探讨了中国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通过日本吸收西方科学的过程，这一过程并非简单线性的，而是涉及对西方科学概念的实践性整合以及如何使这些外来思想符合中国传统的挑战。

柯扬研究员继续讨论了诺苏人的本土知识，强调其内部的多样性以及在仪式实践和风俗习惯上的显著差异。诺苏宇宙观的延续性得益于其创造力及吸收外来影响的能力，诺苏人展示出仪式实践上的区域差异，这种差异构成了诺苏文化的丰富性。同时，诺苏人能够灵活地将外来元素转化为本土文化的一部分，是其文化延续性的关键。

柯扬研究员分析了西方人与地方精英在塑造诺苏知识与叙述中的重要作用。他提到了英国探险家亨利·鲁道夫·戴维斯（Henry Rudolph Davis）曾试图在该地区进行殖民，以及法国传教士保罗·贝尔特利（Paul Berthely）尝试将基督教概念融入诺苏萨满实践的案例，展示了西方与诺苏文化复杂的互动关系。而这些行动无意中成为了两种文化交流的契机。西方概念的引入促使诺苏人重新审视其本土知识，并生成了诺苏文化新的内在逻辑。一些中国精英学者也作出重要贡献，比如马长寿对凉山的调查与记录，不仅包含了宗教文本，还涵盖了数学、农业、社会和宗教等方面的内容，其工作对20世纪50年代凉山的民族识别工作产生了巨大影响也在实践层面上推动了文化和知识的交流与融合。在此后的历史时期，诺苏文化仍然具有生命力。尽管文革时期对传统文化造成了破坏，但也间接促成了对文化身份的反思与重建。随着经济改革与开放政策的实施，地方文化迎来了新的发展空间，诺苏文化的延续性得以重新焕发活力。

柯扬研究员还强调了研究中合作的重要性。他主要与诺苏学者和地方官员的合作，合作形式包括联合研究、文化节庆推广以及民族志出版。通过面向更广泛受众的文化交流活动，诺苏文化得到了更大的认可，同时也增强了社区内部的文化认同感。

柯扬研究员在结语中强调，文化延续性是一个动态、多维的过程，依赖于合作以及地方知识与全球视角的融合。他呼吁深入理解这些复杂的文化交汇过程，特别是在像诺苏这样的本土社区背景下，如何通过重构本体论与认识论来应对现代挑战，确保文化的延续。

 

 

约其佐喜同学的发言主题是彝族的宇宙观、神话历史及从混沌到秩序的转化（Cosmology, Mythhistory, and Turning Chaos into Order with Nuosu-Yi Scholars）。她详细介绍了凉山彝族的宇宙观和神话历史，重点探讨了“从混沌到秩序”的转化过程，以及彝族知识体系中的逻辑与实践。她首先以自身田野研究经历为切入点，阐述了凉山彝族的宗教、语言、仪式和知识生产的特点，提出宇宙观是理解彝族文化的重要切入点。

约其佐喜将彝族宇宙观划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自然演变论：强调宇宙从混沌状态逐步演化到秩序井然的过程，这种观点体现了彝族文化中对自然界物质性和动态变化的重视。他引用毕摩经文中关于宇宙起源的描述，解释了“灰暗无形”的混沌状态如何通过自然力的演化逐渐形成天地分离的秩序。另一种是神创论：认为宇宙是由神灵创造的，并由多位神灵合作完成。这种观念体现了彝族宗教中的集体性和超自然观念。

接下来约其佐喜介绍了彝族宗教仪式中使用的物品和象征符号，包括毕摩经文中的太阳、月亮、星辰等图像，以及草偶、泥偶、木板等代表不同类型“鬼”的物件。这些仪式和符号展现了彝族对自然与超自然世界的解释和互动方式。他还指出，毕摩通过经文和仪式传递关于宇宙起源和秩序的知识，这些内容在跨代传播中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创造性。

约其佐喜还讨论了彝族对森林的认知及其在现代语境下的变化，结合自身的田野调查，分析了不同地理环境下的森林保护措施和世界观如何影响当地的仪式和生活，并提出森林在彝族宇宙观中既是自然资源，又是神圣空间的观点。

在讲述宇宙创生神话的同时，约其佐喜反思了现代视角对这些神话的解读。她指出，当今的研究者在描述传统宇宙观时，常用现代的语言和符号，这是彝族知识体系与现代知识体系交汇的一个重要表现。她还通过收集多种版本的神话文本，试图更全面地展示彝族宇宙观的多样性和弹性。

最后，约其佐喜强调了彝族宇宙观的哲学弹性，认为它兼容自然演变论和神创论两种看似矛盾的观点。这种弹性不仅反映了彝族对宇宙复杂性的理解，也为我们思考现代社会中的多元文化提供了重要启示。

 

 

在评议环节中，田耕老师首先对三位发言人的演讲表示感谢，认为其对宇宙观与知识合作的探讨具有重要意义。他特别关注到研究中的“知识所有权”和“作者身份”问题，提出跨文化合作中的权力关系与知识生产模式需被深刻理解。田耕老师提到，在20世纪早期的民族志实践中，日本和中国学者的合作关系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经验。他强调，在这种合作关系中，地方知识常常从边缘走向中心，许多地方合作者逐渐发展为独立学者。这种现象不仅仅限于人类学领域，还体现在更广泛的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中。

此外，田耕老师对宇宙观的历史研究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其不仅揭示了地方知识与西方科学的相遇方式，也反映了地方文化对外来知识的独特吸收能力。他特别提到20世纪中国学者马长寿的研究方法，认为他们的工作超越了单纯的科学范畴，还包括对帝国统治模式的批判性反思。最后，田耕老师总结到，宇宙观不仅是文化的描述工具，也是本体论的一部分。它为我们理解地方文化的动态性和创造性提供了新的视角，尤其是在跨文化研究中，我们需要更加关注地方知识的独立性和主体性。

 

 

张帆老师的评议聚焦于知识生产的社会过程，她高度评价了研究中关于宇宙观与知识竞赛的讨论，认为这展现了彝族文化的复杂性与开放性。张帆老师指出，约其佐喜在分析宇宙观时采用的方法论极具启发性。她提到，这种研究方式揭示了知识生产的集体性，不仅涉及文本和仪式，还包括多样化的社会参与。她将这种过程与拉图尔关于科学知识生产的实验室研究作比较，认为两者虽然研究对象不同，但在生产知识的方式上有相似之处。

此外，张帆老师还特别关注了“多重宇宙观”这一概念，认为这是对传统单一宇宙观假设的突破。她提到，彝族文化中的宇宙观通过知识竞赛得以扩展和融合，这种竞争不仅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也是创新和吸收外来知识的重要机制。最后，张帆老师反思了科学与地方知识的关系，提出科学知识的生成过程并非完全独立，而是与社会实践和地方文化深度交织的。这一视角为我们重新审视少数民族的宇宙观和知识体系提供了新的思路。

 

 

云南师范大学教授杨洪林是苏梦林教授的合作人，他来到了圆桌会议现场并参与讨论。杨洪林老师结合自身研究对分类学和宇宙观的关联进行了反思。他认为，彝族的宇宙观体现了东方文化三元的哲学思想，这是理解其宗教仪式和社会实践的关键。

 

 

王铭铭老师对彝族神话文本的多版本收集和解读表示高度赞赏，认为这不仅拓展了民族志文本研究的边界，也为跨文化知识合作提供了新模式。此外，彝族宇宙观中的“混沌与秩序”主题与现代科学哲学中的生成论具有共鸣。这种跨领域的对话不仅丰富了对地方知识的理解，也有助于推动全球知识体系的多样性发展。

最后，王铭铭老师强调，地方知识的传播和应用需要学界的共同努力。他呼吁加强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跨学科研究，并鼓励更多学者参与到地方知识的保护与发展中。

 

 

在近一个小时的热烈讨论后，主持人张力生老师代表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向苏梦林教授、柯扬研究员和约其佐喜同学送上纪念礼，并感谢他们远道而来传经送宝，在热烈的掌声中，本场讲座暨圆桌会议圆满结束。

 

 

图文｜刘奕麟

新媒体编辑｜李明泽

审核｜刘能  张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