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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塔下,围墙之内

 

撰稿/徐亮迪、宋丹丹

审稿/罗祎、周凌岳

 

总是生活在象牙塔内,似乎连对生活的感知都变得可有可无,心就像被禁锢在字母和铅字中的小兽,总是在疲惫的时候想要挣脱出来看看世界,却又在压力的迫使下沉沉睡去。即使走在校园中,我们也常常沉浸在自我的思潮中,却不能感觉到一群与我们的生活毫无交轨的人们,一群习惯于生活在角落和阴影中的人们。

 

1美丽的博雅塔,对农民工来说却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天不亮就要起床,每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他们讨厌下雨,因为雨天就没有活干了;他们为生计所迫远离家乡,工作时有时无,生活没有保障,却不断赞扬这样的工作方式;他们所有的生活都在北大,却总是和我们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北大变成半个工地的时候,我们看见了许多头戴安全帽,满面尘灰却笑口常开的农民工。他们只是会在我们下课的间隙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更多时候,他们生活在那片低矮的院墙之内。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是站在他们的院子里,在北京四月明媚的春光里,看着不远处的博雅塔,觉得,那个我们所熟悉的塔,好像真的很遥远的样子。博雅塔下,围墙之内,他们的生活,似乎也同样离我们很遥远。

 

2北大四月明媚的春光

 

觉得工期完不成了

农民工们的劳动强度是超乎想象的。在有些工地上,他们每天早上五点到五点半就必须起床,六点钟开始干活,除了一个半小时的午休之外,他们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多。什么叫做双休日呢?他们并不清楚,因为周六周日也在干活——或许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类似的、单调的。可能发生变化的,一来是有的时候晚上还需要加班,二来则是天气有变,遇到下雨就要放假。

读者们或许会想象,他们会讨厌前者,而对于后者感到很高兴。普通工人们或许也会这样认为,但是对于农民工们来说,情况却并非如此。

对于下雨这件事,我们得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工期完不成了。人的辛劳与否已经无关紧要,那一个高高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工期,才是他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一天下雨,不能干活了,可能就意味着要完不成工期了,这是不可想象的。包工头会时刻督促着他们干活,与我们聊几句天就是一件冒险的事了——被包工头看到,或许就要被责骂了。

 

3城市中这样的农民工还有很多

 

农民工们对于晚上加班这件事是又爱又恨的。加班确实很累——每天晚上,他们几乎都是倒头就睡,这样的体力劳动确实让他们感到精疲力竭。但是加班能多挣几个工分,这就意味着会多赚几个钱了。说到挣钱的事,农民工们总体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该发给他们的钱还是会发给他们的,加班费也按期分发。北京就是他们的饭碗。虽然作为农民工,工作并不稳定,要看老板什么时候接到活,但是为了接济家里的经济状况,他们不得不在这艘颠簸的船上奋力航行。

想家也没办法啊,在这里干活也没办法啊

说起家里的事情,农民工们的情况各式各样:有的是孩子还没成家,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有的孩子还在上学,接济学费和生活必需感觉压力也很大;有的孩子已经成家,甚至都有了自己的子女。很明显的,孩子还在成长过程中的农民工们都是为了在农业之外再挣一点钱,而成了家的,则是因为在家闲不惯,又跑出来干活了。

 

4北大的宿舍楼,都是农民工用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

 

农民工们与自己家里的关系十分微妙。他们几乎就是故乡的触角——人在北京,心却时时刻刻待在家里。北京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人的风格都很高的地方。甚至在北大里施工的他们,最多也是在晚上会结伴在校园里走走,更多的人则是完全生活在工地上。早上他们从工地的十人宿舍起床,中午在工地的食堂吃只有一点点荤菜的午饭,干活时就干活,休息了就倒头睡在床上。只有少部分农民工与老板签了合同。而即使签了字的,也根本没有养老保险、社会保险等等,若是出了事故,他们也束手无策。北京只是离家乡有点远的另一块田地,他们过来出卖劳动力,种植着钢筋水泥的大树。

想家了怎么办?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就是,一切都没办法。有些人会电话与家里交流,有的人在农忙的时候会回家干农活,大多数人每年也都能与家里人团聚,但是最重要的事是,他们不觉得自己能够为自己奋斗出一条道路。即使这样打工,对于一些农民工来说仍然不能填补家用,他们还要祈祷田间的出产能够卖出更多的钱。在这样的情况下,农民工阶层尽管在整个社会中,数量上占有很大的比例,心理上却是被一个巨大的怪兽压制着,随着命运的滔天巨浪随波逐流。

那些学生每个周六会来给我们放一次电影,这个就很好

想要了解农民工们平时有什么娱乐生活是十分困难的——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只记得自己在工地上干活和在宿舍里睡觉两件事。烈日当空的中午,发臭的污水和飞扬的尘土之间,只有少数几个销售生活必需品的人们在工地唯一的一棵树的树荫之下打着牌,农民工们坐在水泥墙角里,手里端着一个铁皮碗,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饭。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他们莫大的兴趣,也同时产生了高度的警惕,每一次都只用短小的几个字回答我们的提问。之前我们了解到,每周周末只要天气允许,有北大的学生给他们用大屏幕放露天电影。聊到这个的时候,我们终于在那些因恐惧而绷紧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笑容。虽然一个院子两百多个人中只有一小部分人会来看电影,但是每一个普通工人显然都对此感到十分兴奋。

看电影似乎就是这些农民工与学生之间唯一的交集了。学生们都对他们很尊重,他们也表示觉得北大很好。或许,更加准确地来说,是觉得北大人过得很好,他们也过得不错,井水不犯河水,因此双方的关系很好吧。但是他们又提到,有学生来给他们放露天电影,这也是很好的。从这点上来看,农民工们仍然热切希望与学生之间有所交流,在体力劳动之外能提供给他们一些精神食粮的。

 

5北京大学的牌匾

 

结语

这一次我们采访了好几位在北大各个工地干活的农民工。虽然每个人的工作条件、生活背景各有不同,但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幅底层外来劳动群体的类似画面:他们的故乡遍布全国各地,他们来到大都市之后,仍然保持着故乡的所有生活习惯和社会关系,不能融入新的社会环境中。他们的劳动没有保障,劳动时长和强度是否超标都没有足够的监管,工作也不稳定,但是为了个人生计,不得不这样坚持工作下去。干活之外,他们还要始终保持着警惕,对包工头的警惕——每次与我们聊天,他们的目光总是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寻找那个束着闪亮的皮带,穿着高级运动鞋的老板”——还有对我们的警惕,因为他们并不很能理解我们的身份,而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是传说中的视察人员。一方面,他们又对于自己的生活不满意,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视察人员改善他们生活的努力会造成他们的失业。

近几天来,北京天气多变,或是风雨交加,或是烈日当空,或是沙尘蔽日,只有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敲打的声音不曾间断。他们的心中,是那片广阔的田野,是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那一张张孩子的笑脸。

画外音

你我总有对于生活的期待,你我总有不屈于生命的渴求,在白云苍狗的岁月奔涌中尝试着改变自己,改变我们周围的环境,用思想的潮水冲刷着社会领域中的粗糙与不平。也许你能用社会学的迷思和方向,给予这身边的工人群体一抹关注的目光。如果心灵的触角能遍及社会中的每一个角落,那么这种关怀的价值和内心的涌动,必不会被岁月所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