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声 杨庆堃:邹平市集之研究
编者按
杨庆堃先生(C.K.YANG. 1911—1999),原籍广东省南海,出生于一个鱼市富商家庭。自幼在家中接受传统的儒家私塾教育。17岁时(1928年),他不顾父亲的反对,考入燕京大学攻读社会学。
1930年,费孝通先生由东吴大学转入燕京大学,自此开始了与杨先生的终生友谊。在此后的三年中,杨先生都与费先生同住一个宿舍。据费孝通先生回忆,他们二人志同道合,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即要在社会学的知识积累上为人类作出贡献。1932年秋,燕大社会学系邀请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的帕克(Robert Park)教授到燕京大学授课,开设了“集合行为”和“社会研究方法”两门课程。其中,帕克在“社会研究方法”课程中所讲授的“社区”研究方法,对于杨先生与费先生都产生了深刻影响。1932年,杨庆堃先生获得燕京大学社会学学士学位。
自1933年开始,杨先生利用帕克所教授的“社区”研究方法,开始对梁漱溟乡村建设运动所在地邹平进行社会调查,重点关注当地的市集系统,并于次年写成了硕士论文《邹平市集之研究》。该文不仅承接了许仕廉、杨开道开创的早期燕京学派关于“区域”的研究传统,而且在实质上吸收和转化了芝加哥学派的人文区位学思想,是燕京社会学“本土化”的实践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杨庆堃从人文区位学的角度研究市集,认为市集并不是一种纯粹的“理性构造物”,而是像自然界的生物那样有一个兴起、成长、衰落和死亡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必须在“区位的境界”(Ecological Order)上才能得到理解。这种社区的“自然史”概念和帕克时代的芝加哥社区研究相映成趣。
邹平市集之研究
杨庆堃
第一章 引论——市集研究的范围和方法
(一)市集研究和中国社会变迁
中国农村的社会经济结构以及其最近所发生之变化,已经成了中国近代社会变迁的中心问题。详细的说,这问题中所包含的,而同时又是纷讼未决的要点是:
(甲)中国农村是否仍维持其自给自足的局面?如是的话,这自给自足的局面现在保持着一个什么形式?如不是的话,它已破坏到什么程度?它和世界经济发生了什么程度的关系?
(乙)中国农村经济的结构和组织,现在演变成一种什么样的形态。
市集是农村经济活动中的一个重要中心。农民生产了货物后,都拿到集上来卖,需要自己不能造的货物时,都到集上来置。换言之,市集是农村大部分的经济流出和流入所必经之点。市集上货物的种类、性质与来源,用数量分析起来,就是农村经济与世界经济关系的一把标尺。同时,市集的结构与交易的方式,也能表现农村经济组织的一角,这一角对于其他互倚的各部社会组织,也能露出一种连带的提示。
这研究工作的范围,只是海岸线上的山东省内,胶济路旁的一个县份——邹平县。我因此并不敢希望它能代表整个中国的情形,因为在地理、文化和种族都极纷纭复杂的中国里,南北的分野,海岸和内地的差异,蒙边的游牧生活和上海的工业文明,都令许多人说中国的状况,是在并不等于世界上任一个国家,而是简直等于一个欧洲大陆。我所希望的,只是让他能代表一个文化和地理状态,都具有较高的统一性的社会功能单位里的实状。
邹平县位于海岸线上的省份,而海岸线上的省份却是中国社会变迁进行得最急激的一个地段,工业化的洪流已在开始淹浸和澎湃的一个地段。因为这县份距离铁路线仅三十里,是以它已经收到了一部分近代工业的影响,而其内部则仍保持着将散未散的经济组织的残局。在社会经济史上这是代表工业革命前夕的一个阶段。十八世纪的欧洲工业革命,将永不会全部的再地球上重演,因为世界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广大的,可以开拓的移民地。
但是这伟大的历史变迁,将会局部地或在另一种形式之下,重演于中国。这是一种社会变迁的模式。各地方和各时代里,这模式下的事实是可以互相比较,和可从这比较中得一抽象的定则的。它在中国的历程,假若用科学方法采集起来,令这些事实的记录,能够和世界其他各部的工业化历程的辙迹相比较,则这种工作实具有科学的价值。这便是本研究中的一点期望。
(二)市集的定义和研究的范围
所谓市集,就在一定的地点上,每一定时间距离所举行的临时经济交换组织。普通固定的商店,和市集比较起来,二者都同样的有固定的交易地点,但商店是长期继续活动,而没有定期中辍的。但市集的交易活动并不每天继续,而只是每隔一定时间举行。所隔的时间的长短,是因地方情形而异的。有的三天一集,有的是五天一集,有的两天一集的。别的地方中,也许还是有别的时间距离。在邹平县的日常市集,则五天举行一次。关于这点以后论及“市集时间”时,中再作较详细的叙述。
所谓临时的经济交换组织,便是这种组织一方面以经济上的交换为目的,但这种交易上的活动只举行于习惯所指定的时间,过了这习惯的时间以后,买者和卖者都各自离散,这指定地点上的交易活动即行终止,直至轮到第二次指定的时间再来时,才重行集合,继续活动。在这一散一集之间,买者和卖者虽都是来自同一个功能单位中,但其流动性是比较高。尤其是在卖者方面,虽有几种如卖洋货、杂货、工艺品等比较专门化的卖者是很固定的,但是例如卖农产品和牲畜等以赶集为副业的卖者,则一次来这个集,下次或许就赶别的集,或许就完全不赶集。是以在集的组织中,是没有很固定的卖者的。这一部分卖者的流动性,就是市集和固定商店系统发生差异的一个特点。
本研究是限于邹平县境内的五天一集的日常市集。但这儿并非拿县界作社会自然功能的疆界。我拿县来作研究的范围,是因为只在邹平才能够得到政治当局的许可和帮助,出了县界外,调查工作没法子进行。但我却尽力设法补救这政治疆域的缺点。凡在县界上的市集,而其功能活动范围越出邹平县境以外的,我便设法从熟识本地清醒的本地人口中打听材料。因为本地人的脑海中的社会经验,并没有被县境的政治界限范围着。当这种情形当听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只将本县境内的村庄和这市集的关系划出来,但对该集并不能下完全的研究。在一群被研究的市集中,这种市集是除外的。
除了这日常市集之外,庙会和周村的情形也简单的旁及。因为这两种经济活动中心,对于县内的日常市集是有供给货物的功能关系。但为了本研究的着重点是日常市集,而且时间和精力也受着极大的限制,故对这两种经济组织,只能很约略的从事,以见其关系的轮廓罢了。
(三)研究的方法和经过
关于研究的方法,第一个问题,便是单位的问题。市集系统不过是一个社会所采用来作满足经济交易功能的一种工具,是以最合理的单位,是运用市集本身的社会功能群体。若离开这功能群体而去研究市集,则结果就是支离破碎,完全失去了市集和整个社会功能的联络关系。
孙末南说:社会是“许多小群所组成的大群”。在人口流动较停滞的邹平农村社会中,每个大群和小群都有其他地理基础的根据。依了地理上的形势、生产和距离,各群体间形成了经济和社会生活上的互相依赖的形势。这种自然群体间的功能的互倚形势,就是区位的境界Ecological order。市集系统是物产交换的中心。物产的地域根据既深,则市集是建立在各地域功能单位的互倚形势上,这是很明显的。是以在市集的研究上,区位学的方法,变成了最重要的工具。
总之,社会是整个的社会各部分,都有不可分离的相互关系。是以本研究中都绝对不离开这功能的观点。统计数字不过是社会现象的数量表征,单独地看下去,它是互相分离的片断。把这些片断,按着些微的幻想的提示去凑合起来,更组成了一幅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幻想图案。是以本研究在利用统计的时候,极注意数字上所表示的各种现象间的关联。
这个研究的起点,是在民国二十年夏季。当时燕京大学放暑假之后,我和另一位同学周振光君就跟着杨开道教授往邹平。最初,此行的目的只是为着一般的农村社会观察而已。在踏入邹平的时候,就看见县城关外的将散的市集。在平常总是冷落寂静的农村里,这种热闹的挤拥的人群和买卖的摊子,是一个很触目的现象,故到了邹平的第一天,市集对于我已隐然发生了兴趣。
在乡村建设研究院过了几天之后,当时正要找一个研究的题目去消耗这两个月的光阴,恰巧第五天又有市集,杨先生于是叫我跑到集上,看看有多少人,和卖些什么东西。我拿了一张纸,将集上所卖的货物和每种的摊数,一一记下来。回家后,把这些货排成类别一看,里面有吃的,有穿的,有日用的,有生产的,有娱乐的等,我当时心里就暗暗地问,这些市集对于农村社会在尽着一种什么样的功能呢?到了第二次集期到来时,我又更详细地调查货物的种类和数量,并且调查各种货物的加钱及每集的交易价值。回家后,集上货物详细分析后,得了几种新类别,以及搜集了好些其他的现象。以后每逢集期,就跑到城关集上继续调查,画各种地图,和县政府及地方人谈及与市集有关系的事实。如是者在县城的市集上混了六个礼拜。
这六个礼拜中,最困难的问题就是得到集上的卖者的信任。在最初的时候,我问及货物的价钱,摊上货物的交易额和资本等问题,他们都不肯老实的告诉我。后来我找出点钱光顾他们,买一点东西,跟他们闲掯别的事情,同时结识我是要调查地理给学校作教书材料等,这样慢慢混熟了,他们有几个开通点的就随便把实情告诉我了。别的卖者见许多人都说实话了,同时看见我实在不是政府派来抽税的和窥探他们秘密的,他们也就再不很隐讳了。到了第七八两个星期,我就和孟献光君(乡村建设研究院派出来帮我忙的一个河南籍学生),出发到全县去调查十个重要的市集。
十个市集的调查结束后,秋季即返校将材料略微整理。然因校内课忙,整理工作未毕,而二十一年的暑假又到。至六月,因事遄返广州,将市集材料携之而行,故藉暑期在家之暇,将整理工作完成。不料在平浦车上盛材料之皮箧被小偷误作内盛珍贵物品,整个窃去。同年秋季派克教授来燕大讲学,命我将邹平市集所余留之印象一述,幸得教授鼓励,认为极有兴趣和重要的材料,且详以区位学研究观点相示。从此我就将这个研究继续下去。
二十二年春季,我学士的功课已完毕,故三月中旬我就到邹平去。仍以城关集以及附近的明家集和刘聚桥集作中心,花了六个星期的工夫,做出较深入的研究。此次到邹平的时候,集上许多做买卖的乡下人都仍然认识我,地方上的行政领袖都和我一样的亲热,故工作起来比前一次容易的多了。此外派克教授的指导,和预先阅读了些相关区位学的著作,故在调查的计划和眼光两方面,都较以前进步。但此次调查的范围只限于上述三集。这次调查的结果,就写成了本人的学士论文。
五月初,我因事回平。同月下旬,我又到邹平去。此次研究的经过是这样的:
作者最先用了四个星期的工夫,把城关、明家集和刘聚桥集三个集作详细的研究。在这详细研究中,要解决的有两个问题:第一便是市集中有几类重要的事实,和这事实间相互的配置程序,以及各类事实内容的轮廓。一个市集的自然背景,它的活动范围和种类,它的内部功能结构和运用,以及它的自然历史的演变,都在这初步的详细调查中所得的事实。分析出来,这类调查的结果得出了一种问题的大纲(见附录表八)。
第二,便是找出各类交易摊子的一个数量上的模型。这模型所包含的项目,是每一个一类中的代表摊子的货物价值和交易额,以及各种卖者或商人每年赶集的月数,和每五天中赶集的日数等:例如在一个集里,某一类摊子中,每个代表摊子的货物的平均价值,就很可以代表其他同类集中的同类摊子的每摊货物价值。又如一个集里某种摊子的商人,每年赶集的代表月数,就很能代表县里其他同类集中的同类商人的代表赶集月数。理由是因为在一个自然环境和生产及交换方法都很一律的县份中,每一类的经济生活,都有其很标准化的模式。只要把这模式中的代表数量找出来,它就可以代表各集中同类现象的平均数量。在三个集的详细比较的结果,证明了这个意念的正确。
这种代表的数字找出来之后,当调查新集时,只须把各类的摊子数目调查清楚,然后将摊子的数目去乘本类每摊的货物代表价值,就得到了一个对该集中该类的货物总值的估计。在短促匆忙的工作中,这种估计是作者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但据作者个人校订材料时,据每类摊子代表数量,和在各集详细抽样调查的摊子的数量相比较所得印象,这种估计数字约具有百分之七十至八十的准确性。
这两种材料预备好后,作者就和一位帮忙的本地人出发各集作较广泛的调查。行程是按着顺序日期的各集而排定的,令到每个集可以停留一天。从中午出发,到一个集的地点时,大约是黄昏以前。我们是在学校或区公所等公共地方住下,就找当地领袖谈话。先是按第一种问题大纲去找材料,然后再和人们谈及种种有关系的当地情形,以看有没有大纲上所未包括下来的事实。次早起来就是赶集的日期了。工作的次序,第一是先对各类摊子按问题表(见附录表九及表十)作抽样调查。这种抽样调查的结构,就是用作校勘本集的情形,和在城关等三集所得代表数量的差异程度的标准。其次便是数各类摊子的数目,画地图等工作了。材料搜来以后,马上就校阅一遍,错误的立刻不要或校正。这就是我们调查时工作手续和日程的大概。
这研究只是这一类工作的一个初步尝试。浅薄的经验与能力,都叫它不能避免挂漏和谬误,同时,调查时间不到一个整年,这令它缺漏了一年中市集上货物节季变迁的现象。这一个大缺漏,只能希望以后的研究补上。不过在静态的结构分析上,这研究还是希望能达到相当的准确性。总之,若这工作能够成为社会研究的方法上的一个例子,而唤起社会上向这个方面努力的兴趣,作者所费的时间和精力,就算免于白费了。
第三章 邹平市集的区位配置
(一)市集的种类及其活动范围
市集研究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发现一个地方经济和别个地方经济的关联,地方经济和世界经济的关联,以及这种经济关联在社会经济系统中尽了一种什么样的功能。市集就是这关联中的一个关节。交通运输系统就是这些关联的联络线。上章已把这种联络线讨论过。本章是要叙述市集的活动单位,及这些单位的区位配置形态。
市集一方面从临近的地方吸收土产,一方面从世界市场吸收远处的货物。按着货物的种类,市集可分为两种:(一)基本集。这种集的功能要满足地方人日常生活中消费和生产的普通需要,集上货物的种类和数量,都比较少和简单。(二)辅助集。在这种集中,货物的种类比较繁多,而数量也较多。它一方面满足地方日常生活的普通需要,但同时也供给生活中的特殊需要。人们若遇了例外的事而需用较贵重的货物,或是在基本集中也有这一类的货物而种类太瘦、不够挑选的时候,他们都要到这较大的辅助集来买。这种辅助集的功能,一方面是满足临近庄子的基本和例外需要,一方面是辅助其他较简单的市集,区满足远处庄子例外的需要,关于货物的种类,待在“货物”一章再详述。
这两种集中都各有两种活动范围:(一)卖者范围和(二)买者范围。卖者范围就是卖者来一个市集卖物的村镇所围成的范围,买者范围就是买者来一个市集买物的村庄所围成的范围。一个市场的活动,原来可以分成零售范围和批发范围,但是邹平的市集中,批发活动完全不重要(看交易一章中表),是以批发范围就不在研究之列。卖者范围在“卖者”一章中再述,这里先讨论买者范围。
图七 邹平市集买者活动范围图
图七就是全县的买者活动范围。这范围是根据习惯了常来赶集的村庄作界线,有时远处的庄子因为例外的需要也会偶然来赶,但这是较稀少的、出乎常态的事实,这些庄子就不包括在范围之内。这些范围的划定方法,是事先请县政府召全县各集的“集头”来县城作谈话,在这谈话中,我们问他平常那些庄子来赶他那个集的,在静态的地方生活中,年级大的集头大概都清楚地知道那些庄子是来赶他的集的。这样把范围划妥后,我们就跑到是一个较中心的市集,利用各地方人的知识去校对这些范围界限。图六就是经过这样校勘划出来的范围。
表六 各级买者活动范围
表六表示十四个市集的活动半径。这半径是代表活动范围的边沿上各庄子距离市集的里数,算这平均数时只将边沿上的一带庄子采入,而范围里距集较近的各庄子并不采入,因为这半径距离的意义,是要表示圆周线距中心的平均距离。这半径的距离是一个抽象的指数,因为实际上的活动范围的形状,是多边形的(图六),而不是圆形的。但我们想要使这种论据能够互相比较,故把它当作由一个中心点所发射出去的圆形半径,市集自身就代表这中心点。
基本集只有一重范围,但辅助集则有两重范围的。辅助集的临近庄子到集上买日常必需的基本货物,把它当作基本集。但除此基本的活动范围以外,它还要供给别的基本集范围内村庄以特殊的货物,这一层范围就是辅助范围。辅助范围是把其他基本集的范围包括进去的。图六中的红线便是代表辅助范围的界线。孙家镇、城关和明家集市三个辅助集,表六中的活动范围,是代表基本集的基本范围和辅助集的辅助范围。
表七 各集活动范围分配表
表七是将十四个集的活动半径分为三种。五里以下的只四个,五里至十里的有七个,在十里以上的只有三个。是以市的买者活动范围,当以五里至十里为最多。
在地方的不成文法例上,在五里的距离以内是不许设立两个集的。因五里的距离内,有了两个集,则相隔太近,竞争必起。承办这两集中的斗税和牙税的商人,必定有一个会在竞争中失败。在这种情形下,如在离集五里内的有一个新集要立起来,则原来旧集的税捐承商必定会向县署控告新集的开办人,请求制止,以维持旧集的税收,阻止旧集的顾客被他集吸去。这是表明地方人已从经验中发现五里半径是一个市集活动最小的自然单位,在这以五里为单位的地域中,一个市集的供给,已能应付里面人口的需要,若再增多,则供过于求,而起竞争。在一个组织极其固定,民风与礼俗很严谨地按着应付自然的需要而限制着社会活动的社会中,这种不需要的竞争自然的被禁制了。
五里至十里的活动范围最普遍,正是人口中自然需要的表现。一方面五里至十里间的基本经济需要适可由一个市集去供给,别方面乡下人赶集往返之间,不能太远,以致妨碍农作。例如基本范围若超出十里,则往返之间旧超过二十里,加上在集上待的时间,就需要到一个早上。是以十里的距离便是普通市集活动的最高限度。
在图六中,许多市集活动范围的边沿,都是互相侵叠着的。这两个范围相互侵叠的地方,就是重复地带Twilight Zones。这些重复地带之构成,是因为五天一集的市集常常不能供应五天生活中一切的需要,故在不逢集的日期而又需要买东西时,就得上自己范围以外的市集去买。还有是住在两个市集范围的边沿上的庄子,距离两边的市集都是差不了很远,是以有时方便就上这个,有时方便就上那个,有时附近市集很多时(如辉李庄,王五庄,腰庄等市集都相隔很近)则中间的庄子更可以随便去几个。
因此,市集愈密的地方,重复地带就愈多。这都可以从图六上看出来。还有一个产生重复地带的原因,就是有时甲集的某种货物特别优良,乙集的某种货物又是特别优良。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庄子就隶属于两个不同的集,而发生了重复地带。小清河北八里的中南西庄、西南四庄、东南四庄等庄子,买粮食则在花沟集,买杂物则往田镇集,于是花沟和田镇二集就在这三个庄子间发生了重复地带的关系。又如颜家集附近的庄子办比较稀罕的杂货,则上城关集和明家集,但办牲口时则上吴庄及辛梁镇。
以上是述及市集活动范围的大小,现在再述每个市集所直接供应的人口。遇有重复地带时,则这些庄子同时算进所隶属的两个或以上的市集中。
表八 各集活动范围人口
表八是时表示各集中的供应人口数目。在基本集方面,最少的是1753一七五三人,最多的是14899一四八九九,其平均数是5962五九六二人。在辅助方面最少的是11625一一六二五,最多的是48453四八四五三,其平均数是22518二二五一八。
表九 各集活动范围人口分配
表九是将二十五个集的供应人口数量分成八类。在基本集方面,最多数是集中于二千人至六千人的一类,在辅助集方面,最多数的是集中于一万人至二万人之间。
这两个表的结论是:约六千人结合起来,成为一个基本集的活动单位;又约四个至六个这种基本单位结合起来成为一个约二万人的辅助集活动单位。因为基本市集不能充分地供应其活动范围中人口的一切需要,而必须借着辅助集以及临近各集以完成其功能,故这些基本单位的独立特性并不很大。较能自给自足的独立单位,还是以二万人的辅助集为较准确的标准。
在一定的地域中,人口多了的时候,市集的数目是否同时增加呢?抑或人口积聚多了时因合作的力量增强而设立大规模的市集以致市集的数目反而减少呢?换言之,在一定区域中人口数目和市集数目的相互如何?